“是何物?”
“陌上花。”
陌上其實隻是這花的彆名。
但時間一長,大家都漸漸忘記這種花原來的名字,隻記得它的彆名。
這花並不矜貴,也不好看,明明生命力十分頑強,在荒涼貧瘠的燕西都能常開不敗,卻無法在其它條件更好的環境裡存活。
端王頓了頓,語氣有些微妙:“霍姑娘是想帶我去賞花?”
霍翎忍不住笑了:“這個時節,這個時辰,我是沒有雅興賞花的。就是不知貴人是否有這個雅興去品一品陌上花釀的酒水,再嘗一下用陌上花瓣做的糕點、泡的茶水呢?”
端王也笑了下:“我還是第一次聽說,陌上花能釀酒。”
“梅花、梨花可以釀酒,陌上花為何不能釀?”
霍翎為他領路:“隻是這種酒喝起來不夠醇厚,入口又帶著一股青草的苦澀,很多人都喝不習慣,這才不出名。但喝多了,也有一種彆樣的趣味。”
端王問:“這酒叫什麼名字?”
“貴人不妨猜一猜。”
陌上花的典故,端王不至於不知道:“故人歸?”
霍翎頷首:“酒名離人歸。”
她帶著端王一行人來到永安縣最好的酒樓。
說是最好,這環境在端王看來,也算簡陋了。
酒樓沒有包廂,端王的親衛直接包下整層二樓,分散坐在各桌。
霍翎和端王走到靠窗那桌坐下。
無墨頂著親衛們的注視,猶豫再猶豫,還是沒敢過去和霍翎坐一起,隻挑了張離霍翎最近的桌子。
酒水和糕點都上得很快,端王喝了一口酒水,又嘗了一塊糕點:“確實頗有趣味。”
言外之意,味道一般,隻占了個新奇。
霍翎也不意外他的評價,親自給他斟了杯陌上茶。
端王這回倒是喝完了,食指貼著杯沿輕輕轉動:“說起來,我這回來燕西,還與霍校尉有些關係。”
霍翎不會刻意在端王麵前提到她爹,但若是端王主動提及,她也不避諱:“貴人前來燕西,是為了羌戎叛亂一事。那道羌戎疑似要叛的折子,確實是我爹最先上的。”
端王眼中漫出一點笑意:“折子是霍校尉第一個上的,但第一個發現端倪的,未必是霍校尉吧。”
霍翎喝茶的動作一頓。
她放下茶杯,黑白分明的眼眸凝視著端王。
這是她第一次認真打量端王這個人。
其實端王的年紀並不大,今年不過二十又六。與他同齡的青年,多是剛剛成家立業。
但他遠比同齡人要沉穩,舉手投足間,滿是無儘權勢與無邊富貴蘊養出來的矜貴從容,總讓人下意識忽略他俊美的容貌。
此刻,他著一身天青色錦衣,除腰上墜著的玉佩、束發的玉冠,再無其它裝飾。
這樣簡單的打扮,讓他看起來比實際還要年輕些。
半晌,霍翎垂下眼眸:“貴人為何會這麼說?”
端王任她打量,見她長睫垂落,反倒輕笑出聲:“我到常安縣後,仔細看過霍世鳴的折子。”
“折子裡,霍世鳴說,他最早起疑,是因為家人告訴他,家中店鋪的青鹽、茶葉成交數量,在短時間內大幅度上漲。”
如果不曾巧遇霍翎,端王未必會注意到這句話。
就算注意到,也未必會上心。
但在見過霍翎以後,再看這句話,端王幾乎是下意識斷定:這個最早發現不對勁的人,就是霍翎。
這個下意識冒出來的念頭,讓他有些詫異,又讓他對霍翎更添幾分興趣。
這種興趣,也許會隨著時間推移、戰事頻發而變淡,偏偏前段時間,他在永安縣令的折子上,又一次看到霍翎的名字。
永安縣的賑災工作做得極好。
端王本不必來此地巡視,但他還是來了。
……
霍翎眸中劃過一抹亮光,仿佛有一團火焰自她眼底開始灼燒:“不錯,確實是我最先發現了端倪。”
端王回神:“我能否了解一下,霍姑娘是如何發現不對的?”
霍翎唇角微彎,那雙極漂亮的眼眸也跟著笑彎:“說書人講故事,都能從聽眾那兒討來賞錢。貴人難道還想從我這裡白白套了話去?”
端王訝然,玩笑道:“我請姑娘吃飯?”
霍翎亦訝然:“我給貴人倒了薑湯,又為貴人帶了路,貴人請我吃飯不是應該的嗎?”
端王失笑:“是我失言。”
霍翎拿起一塊糕點,慢條斯理道:“就算沒有前麵種種,難道貴人不願為我破費?”
要說不願,麵前的姑娘絕對能立刻起身,如那日一般拂袖離去。
況且,端王也做不到睜眼說瞎話。
他解下腰間玉佩,推至霍翎麵前:“區區一頓飯,還談不上破費。這塊玉佩是我心愛之物,贈予姑娘,還請姑娘不吝賜教。”
霍翎輕輕望他一眼,在他右手撤走後,指尖按住鹿形玉佩,隨手係到自己的腰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