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了不過半日,天空又開始飄起細雪,不多時就在二樓窗沿上鋪了一層。
這頓午飯用的時間有些長了,霍翎吃完最後一口點心,在酒樓門口與端王告辭。
剛要轉身離開,旁邊遞來一把油紙傘。
端王道:“霍姑娘,再會。”
霍翎接過油紙傘,撐開之後,隻見傘麵之上,繪有滿樹紅梅。
她走下台階,步入茫茫雪色。
不過幾步,她又忽然頓住,側過身去看端王。
連帶著那把油紙傘也跟著一旋,仿佛有紅梅紛紛揚揚落於白雪間。
“端王殿下誇臣女有魄力。”
“臣女亦覺得,殿下是個有趣之人。”
“與想象中頗為不同。”
***
馬車裡,霍翎抱著湯婆子閉目養神。
察覺到無墨的視線幾次掃來,她沒睜眼,隻問:“怎麼了?”
無墨湊近霍翎:“小姐,你不害怕嗎?那可是端王。”
霍翎笑了下,抬起手,準確拍在無墨頭上:“你就好奇這個?”
無墨狡黠道:“那小姐以為我會問什麼?”
霍翎沒好氣地推開她。
兩人鬨了一陣,無墨才指著那塊鹿形玉佩:“這塊玉佩,應該不算是端王隨手就能送出來的東西吧。”
霍翎一怔,才想起來,那日在林子裡,她一刀殺了兔子時,曾對無墨說:他人隨手送出的東西,不必太當回事。
霍翎解下玉佩,入手隻覺溫熱。
玉質剔透白皙,看不出一絲雜質。雕工更是絕佳,白鹿雕得栩栩如生。
玉佩應該是經常被人撫摸把玩的,白鹿的每一寸紋理都光滑舒適,確實當得起端王口中的“心愛之物”。
見無墨感興趣,霍翎將玉佩塞給她:“回去以後放匣子吧。”
無墨手忙腳亂接住:“小姐,你怎麼不戴回去。”
看小姐收下玉佩後直接係到腰帶上,她還以為小姐很喜歡這塊玉佩呢。
霍翎:“還怪沉的。”
無墨:“……”
無墨下意識掂了掂。
嗯,確實很沉。
還是放匣子裡吧。
等下回遇到端王的時候,再讓小姐係上也不遲。
這次巧遇,隻是霍翎平靜生活的一層波瀾,並未造成太多影響。
翌日上午,她照例清點好銀兩,去給陳大夫結算藥錢。
剛掏出銀票,邱縣令就從旁邊躥了過來,雙手互相搓著,似乎是有急事找她。
霍翎讓陳大夫先去忙,她看向邱縣令:“邱大人,你見到端王了嗎?”
邱縣令正是為此事來找霍翎:“沒見到。端王殿下昨天下午就離開永安縣,往都水縣去了。你說,他怎麼走得如此匆忙?”
“應該是事情已經辦完了。”
霍翎知道邱縣令想問什麼,先一步說出端王對永安縣賑災工作的評價。
邱縣令果然長舒口氣,心徹底放回肚子裡。
“對了,霍姑娘,我昨天遇到了方公子,聽說他家中有一支商隊,也會做些藥材生意,不知是否有這回事?”
霍翎知道這是邱縣令的示好:“確實有這麼一回事。”
邱縣令笑道:“那我得趕緊讓張師爺去聯係。”
等霍翎回到家裡,還見到了雜貨鋪子的掌櫃。
今天不是看賬本的時間,掌櫃突然上門,是因為店鋪接到了縣衙的大批訂單。
霍翎隻叮囑了一句:“該什麼價格,就賣什麼價格。”
有了霍翎的準話,掌櫃就知道該怎麼做了。
數日後,端王微服出訪的消息才開始在市井裡流傳開。
聽說有好幾個縣的縣令都被端王厲聲嗬斥了,還有縣令被當場扒了官服丟進大牢裡。
在端王的督促下,燕西的賑災進度終於加快。
永安縣容納的災民數量也在不斷攀升,城門口空地上的帳篷,一眼望去已經望不到頭了。
臘八節這天,霍翎剛喝完手裡的臘八粥,就聽外麵傳來一陣呼喊聲。
霍澤坐不住,第一個溜出去打聽,不多時,院子裡傳來他又蹦又跳的呼喊聲:“娘,阿姐,行唐關大捷!”
“朝廷出兵三萬攻打羌戎,聽說將圍在行唐關外麵的羌戎打退了幾十裡地!”
眾人紛紛露出驚喜之色。
等霍澤回到屋裡,方氏立刻問起自己最關心的問題:“有你爹的消息嗎?”
霍澤連連搖頭:“哪兒有這麼快,具體的消息肯定還得再等等。娘你就放心吧,這一戰是大燕勝了,爹肯定也會平安無事的,說不定他還趁機立了大功呢。”
“也對,也對,瞧我都高興傻了。”方氏臉上的笑容十分燦爛,“也不知道你爹能不能趕回來過年。”
“肯定趕不回來。”霍澤讀過許多兵書,也學過許多兵法,不似方氏那般對戰局一知半解,“現在隻是打退了羌戎,未免羌戎卷土重來,朝廷肯定要乘勝追擊,將羌戎打到服為止。”
方氏有些遺憾,但還是高興居多。
她扭頭看向霍翎,說自己明日想去慈濟寺上柱香,讓佛祖保佑霍世鳴平安,問霍翎要不要一起去。
霍翎笑著應好。
連一向不喜歡跟著娘親阿姐去寺廟的霍澤,都湊了一回熱鬨。
隻是,三人終究沒能成行。
——就在前線大捷的消息傳回永安縣次日,霍家人收到了“霍世鳴重傷昏迷”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