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翎其實也不是十分肯定,畢竟她也沒親自去榷場查看過,但她對這個計劃還是比較有信心的。
因為這個計劃並不是為了對付何泰才臨時想出來的。
早在霍翎發現羌戎反叛的端倪時,就已經有了想法。
幾個月的時間裡,她不斷收集情報,打磨細節,一點點完善計劃。
原本是打算拿出來給霍世鳴用,讓霍世鳴立功的,可計劃趕不上變化,她隻得做了一些簡單調整,讓何泰也成為計劃中的一環。
灶台上的陶罐咕嚕嚕冒出熱氣,無墨一邊控製火候,一邊問:“那小姐接下來還要做什麼?”
霍翎上前給無墨搭把手:“什麼都不用做了。”
主意都出完了,打雜跑腿的活兒當然是留給其他人。
無墨湊近,低聲打趣:“端王那兒也不去了?”
還沒來得及退走,就被霍翎扯住了臉頰。
無墨頓時不敢動了,一邊呀呀喊疼,一邊向霍翎求饒。
“少來,我都沒用力。”說是這麼說,霍翎還是鬆開了無墨的臉頰,見上麵一點紅印子都沒留下,才推開無墨,“當然是讓他過來見我。”
無墨不再問了。她縮在小板凳上,頭靠著霍翎。
就像小時候她剛到霍府,在雷雨天嚇得渾身發抖又不敢尖叫出聲,生怕吵到隔壁屋的小姐,可小姐還是聽到了動靜,抱著枕頭走到她的床邊,答應讓她靠一靠。
自那以後的很多年,她都是這麼依靠著小姐。
她不理解小姐的抱負,也不知道小姐到底在謀劃什麼。
但不理解沒關係。
不知道也沒關係。
小姐從來不需要向她解釋任何事情,無論如何,她都會牢牢跟在小姐身後。
***
縣衙外傳來更夫一慢四快的敲鑼聲,此時已是五更天。
周嘉慕的動作非常快,昨天晚上,他親自帶人潛入榷場,將榷場裡的貨物全部摸查了一遍,最終在一堆毛皮底下,發現了幾箱刀箭和幾十壇油。
幾箱刀箭足夠武裝小一千人,幾十壇油也足以燒光常樂縣的糧倉。
若不是及時發現……
周嘉慕想一想後果,就頭皮發麻。
端王倒是很鎮定,對於這個結果,他早已心中有數:“放在皮毛底下,他們還算聰明。”
何泰扣押那些貨物後,肯定是第一時間處理不易保存的。
像皮毛這類,不用急著處理,自然也沒有哪個守衛會無聊到去搬動翻看。
一夜未睡,周嘉慕依舊興奮:“何泰這下也算是陰溝裡翻船了,王爺,我們該怎麼做?要不要趁著這個機會拿下何泰?”
端王按住他:“不急,這麼好的機會,隻拿下一個何泰,未免也太可惜了。”
端王在周嘉慕耳邊交代幾句。
“想辦法將這個消息放出去。”
周嘉慕蹙眉:“這會不會有些冒險。王爺身份尊貴,不必如此涉險。”
端王笑了下,淡淡道:“我們已經料敵於先,若是還不能保證我的安危,那我大燕的邊軍,該廢弛到何種程度。”
周嘉慕目光中流露出佩服之色,他所效忠的主子,果然敢行常人不敢行之事。
“羌戎要是真敢潛入常樂縣鬨事,屬下一定讓他們有來無回!”
接下來兩天,周嘉慕在忙著布置人手,端王也要忙著處理公務。
好不容易忙完戰後工作,該批複的折子也都批複了,端王站在院子裡,蹙眉看著空蕩蕩的院門。
兩天已過,霍翎卻始終沒有再來找他,仿佛一點也不關心後續。
“王爺,您已經在院中站了許久,是不是該讓廚房那邊傳膳了?”
有親衛鼓足勇氣,上前詢問。
她如此沉得住氣,怕是不會主動來找他打聽情況。
既然山不來就他,他這個率先沉不住氣的人,隻能去就山了。
“讓廚房那邊,把本王的膳食送去西側彆院。”
霍翎正坐在火爐邊烤火,順便烤花生吃。
無墨吃了幾顆花生就開始喊口渴,嚷嚷著要去泡蜂蜜水喝,然後就跑出去了。
聽到身後大門被人推開的聲音,霍翎伸手去撿烤得焦黑的花生,隨口道:“這麼快就回來了?”
“誰回來了,你那個小丫鬟?”
突然響起的聲音嚇了霍翎一跳,手指不小心被炭火燙到,她連忙丟開花生,捏住耳朵降溫。
端王在霍翎麵前半蹲下:“燙到了?把手給我,我看看燙得厲不厲害。”
霍翎攤開自己的手掌,遞到他眼前。
“也不用湊這麼近。”端王笑著,順勢握住她的手,“還好沒起泡,一會兒讓你那個小丫鬟去找相太醫拿燙傷藥。”
霍翎不願小題大做:“就是燙了一下,過一會兒就好了。”
端王也沒堅持,看了眼旁邊的火鉗:“怎麼不用鉗子?”
說到這個霍翎就來氣:“原本隻要小心一些,我是不會被燙到的。”
她斜睨端王這個罪魁禍首,抽回自己的手。
“倒成了我的不是。”
端王拿起鉗子,把烤好的花生一一夾出來。
原本虛掩著的大門再次被人推開,無墨邊說著話邊走進屋:“小姐,我回——額,小姐,孫叔那邊好像有事找我,我過去看看哈。”
但沒過多久,無墨又悄悄溜了回來,扒著門問:“那個,小姐,王爺,廚房送了一桌菜過來,問我該擺在哪裡。”
霍翎看了端王一眼,道:“就擺在我那間屋子吧。”
又問:“殿下沒用午膳?”
端王道:“我不像某個沒良心的,還有閒心躲在屋子裡烤花生吃,才剛忙完公務。”
“聽著真可憐。”霍翎用手帕包住那一小堆烤好的花生,大氣道,“這些都送給你吃吧。”
端王:“……”
霍翎早已吃過東西,不過端王來了,她也陪著用了小半碗梗米粥。
等屋裡的飯菜撤走,霍翎推開窗戶通風:“殿下這幾日在忙的,應該不隻是公務吧?”
冰冷的風撲麵而來,端王走到霍翎身後,忽然聞到一股熟悉的暗香。
這股香味極輕極淡,又餘韻悠長。仿佛是把梅花與冰雪一同碾碎,漫過鼻尖時,既有梅花的香氣,又有冰雪的涼意。
仿佛霍翎這個人。
“我還以為你不關心。”
端王想起來自己曾經在哪裡聞到過這個味道了。
是初遇時,她發帶上殘留的香味。
“我當然關心,隻是殿下公務繁忙,我不敢過去叨擾。”
瞧瞧,明明是她自己不想過去,還一副站在他的角度為他考慮的模樣。偏偏端王就吃這套。
“我讓周嘉慕傳出消息,五日後,朝廷會送來一批新的武器和糧食,屆時,我會出城親自接收這批物資。”
霍翎疑惑道:“這批物資……”
端王:“原本就有這批物資。”
如果全都是假的,未免也太不把羌戎放在眼裡了。
霍翎恍然:“你是想以自身為餌,引蛇出洞?”
除此之外,端王這兩天還清理了下後勤處,砍了後勤處幾個官吏的人頭,讓糧倉的人事調度顯得混亂起來。
端王道:“如果做到這種程度,羌戎還是按兵不動,那就隻能重新設局。”
霍翎微微側身,盯著他的眼睛,突然道:“我陪你去。”
端王愣住,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這個計劃是我提出來的,你若要親自作餌,我便陪你一道涉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