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陵輕輕歎了口氣,“不喝藥,什麼時候才能好。不好起來,怎麼辦呢。”
泓綠沒什麼話可說了,跟臧夏對看一眼,都曉得娘娘的意思。娘娘是怕自己生了病,旁人奪了她的恩寵。
娘娘心頭掛念皇後的位置,恐怕,隻有等陛下真的大婚,才會放棄。
娘娘不說她的心思,她們也不會在娘娘跟前提“皇後”兩字,隻是她們心裡卻都明鏡似的,娘娘家世擺在那兒,隻怕做到頭了,也至多是貴妃……
皇後的位置,委實不是娘娘足夠好就能做到的位置。
稚陵喝了藥,又隨便用了些粥,就洗漱睡下。
發著燒,渾身都燙,她裹緊了被子,還是覺得身子輕飄飄,仿佛一片羽毛,在風中不停地下墜著。
她朦朧記著明日要早些起來,去涵元殿。
她唯恐自己堅持這麼久的事情,被這突如其來的小病給打斷,叫她前功儘棄。
況且,將近除夕佳節,除夕宮宴一向由她操辦,這個節骨眼上若是……她心裡曉得,程繡新入宮,便封了婕妤,來勢洶洶,隻怕即墨潯也極看重她的家世,她樣貌品德沒什麼可挑剔的話,若是能力也很好,便是最合適的皇後人選了。
臧夏說去涵元殿報信,她的確有一刻想著,若她去了,即墨潯會來看望她麼?他於自己而言是如父如兄的存在,是她心中的家人,若他來,她一定很歡喜。她卻更怕臧夏報了信,他卻不來。
那樣,顯得她在他的心中無足輕重,沒有什麼份量,反倒叫她心裡難受。
以前,宮裡的顧美人連著好些時日侍了晚膳,甚至還陪同遊園,都說她得寵。偶有一次,顧美人許是一時糊塗,裝病請他去看,誰知道被發現,……便失了寵,降成更衣。
後來,誰也不敢裝病爭寵。
稚陵心頭模模糊糊地想著這些事,模模糊糊地睡著。
——
涵元殿的蠟燭快燃到了儘頭,掌燈宮人悄無聲息地換上。
吳有祿侍立在旁邊,憋回去兩個哈欠,第三個實在憋不住,悄悄掩著嘴角,就見批閱折子的陛下他似乎也極其煩惱疲憊,合上折子摔在了桌案上,抬手揉了揉眉心,闔起眼睛,靠在椅背,如慣常般叫道:“稚陵,替朕揉一揉。”
吳有祿一下子精神了,小步挪到陛下跟前躬著腰應道:“陛下,婕妤娘娘今兒沒來……。”
即墨潯這才倏地睜開了眼睛,望了眼稚陵一貫侍立的地方,的確隻站著吳有祿,冷下臉,沉沉道:“朕險些忘了。”
吳有祿莫名覺得陛下又有些不高興。
他直了直身子,翻開了下一本折子。
吳有祿便繼續在旁悄悄打著瞌睡。
陛下宵衣旰食日理萬機,他這總管太監,也跟著晚睡早起,實在很辛苦,……他正在心底同情自己,冷不丁又聽陛下摔了折子。
“啪”的一聲,下手不輕。
這聲音叫他的瞌睡頃刻如煙消散,眨了眨眼,隻見陛下他眉目沉沉,漆黑雙眼泛著冷意,嗓音冷冽:“一個兩個都勸朕不要出兵,……短視。”
吳有祿覺著那一摞折子恐怕都是這樣的內容,正想勸陛下,若不想看,現在夜深,不妨歇息。
但看陛下的架勢,今晚不看完這一摞折子是絕不會睡的。
他自己也已被陛下摔折子摔沒了瞌睡,這會兒終於精神了,還能在這位置遠遠地瞥見折子上一兩個字。
原來群臣反對南伐的意見裡還有一條:陛下年少無子,國本不穩,不宜開戰。
吳有祿認為很有道理。隻是陛下現在無心子嗣……各位大人他們,也委實沒法在這件事上代勞。
又過了好一會兒,吳有祿當陛下已忘記剛剛的小事,誰知他批著折子,卻又忽然頓筆,幽幽注視虛空,嗓音更沉了:“朕白日裡叫了程繡來侍奉午膳,她便吃醋,……”
吳有祿啞然,沒想到陛下還在想方才那事,恭敬笑道:“陛下,婕妤娘娘向來明理大度,不是爭風吃醋的人……隻怕是今夜風雪大,路難行,陛下亦未宣召,便沒有來。陛下不如宣婕妤娘娘過殿來侍奉?”
陛下未置可否,目光卻落在殿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