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樣想著,進殿去,回稟了陛下,卻看陛下頭也不抬,捏著瓷勺,在碗中攪了攪,好半晌,也沒吃一口。
這是程婕妤娘娘做的銀耳南瓜百合羹,用的碗具是漆黃釉瓷碗,畫著福祿壽三星圖。
程婕妤正坐在陛下跟前,笑盈盈的,便說:“陛下,再盛一碗吧?”
即墨潯淡淡地放了勺子,道:“你吃吧。朕用好了。”
說著,起身就走。
程繡聽話吃了一大口,自己感覺沒有稚陵做的好吃,但好歹也是她從家裡帶來的江南酒樓的廚娘做的,味道不差,——怎地陛下隻吃了兩口就不吃了。
他要處理公務去了,程繡此前聽說,裴婕妤便時常伴駕左右,所以也想跟過去,剛跟了兩步,前邊即墨潯腳步一頓,卻未回頭,隻是說:“你也回去。”
程繡睜大了眼睛,原想說,她也可以紅袖添香,爹爹以前還誇她研墨研得仔細……隻是即墨潯已經這麼說,她隻好回了宮。
她想,即墨潯今早沒有見裴婕妤,卻見了她,總覺得哪裡不對。難道說,裴婕妤惹了陛下不高興?
否則,依照她的資曆,陛下萬不會連見也不見的。
她又想起裴婕妤昨夜裡病得厲害,不知睡了一覺有無好些。今日這銀耳百合羹,看來沒有她做得好,過兩日她恐怕還要去請教裴婕妤一番。
如是想著,程繡回了昭鸞殿,便又讓侍女在庫房裡搜羅出些大補的藥材,包裹好,著人送去了承明殿。
承明殿裡。
臧夏清點著程繡送的東西,跟稚陵讚歎道:“娘娘,程婕妤出手真是大方,這幾樣藥材,也真真送到了心坎上。”
稚陵沒聽她的去床上躺著,隻在羅漢榻上倚坐,單手撐著腮,翻著賬簿。
年底了,又到清算的時候,過兩日還要更忙,她先將承明殿的看了,再料理彆的司彆的局。
臧夏說完,不聞稚陵的動靜,回頭一看,稚陵蹙著蛾眉,目光盯著攤開的賬目,她輕輕叫了一聲:“娘娘!若是困了,不如去躺一會兒……娘娘燒還沒退,這賬目也不急在一時看。”
稚陵才回了神:“……”
她望見臧夏手裡捏著的藥材,微微笑道,“程婕妤家底豐厚,這些東西,對她來說不算什麼,但我正需要,她也有心。……”
她的確腦子有些昏沉了,翻看了一頁,頭又格外重,泓綠就說:“娘娘睡一會兒吧,到未時奴婢叫您。”
稚陵點點頭,剛起身,不想外頭來人稟報:“娘娘,陛下宣您去涵元殿。”
稚陵雙眸睜大了一些,尚沒有說話,臧夏就喜滋滋道:“娘娘,娘娘穿什麼衣服?”
稚陵心頭泛起歡喜,但抿著嘴角,雖然還覺得腦袋昏沉,但已邁步去換了衣裳,換了身月白色衣裳,思來想去,又換成了天水碧的衣裙,穿上白狐裘,出了門。
他的確鮮少召見她,多是她自己去涵元殿求見。這一回召見,莫非是準備交代除夕宮宴的事情?
或者……還有什麼……更大的喜事……?
來宣召她的小太監並沒有說是什麼事,稚陵便心不由己地想了許多,愈近涵元殿,愈是心跳加快,一路想了諸多的可能。
涵元殿近在眼前,她已又出了汗,呼吸斷斷續續的,好在已經到了地方。吳有祿在門口迎她,神色恭敬,堆著笑,說:“娘娘隨老奴來。”
臧夏跟泓綠照舊在外殿等候,稚陵跟隨吳有祿進到涵元殿裡,沿著回廊,已望見了即墨潯素日處理公文的明光殿。
明光殿門大開,亮堂堂的,稚陵摘下了兜帽,一路走得太急,這會兒眼前一陣一陣發著黑,她兀自平複著呼吸,原還想伸手扶一扶門前紅柱,怕被人看到,便沒有扶。
吳有祿道:“娘娘在這兒稍候,老奴進去稟報陛下。”
稚陵點頭應了,好容易調整過來呼吸,眼前也不再發黑,便悄悄地抬眼看向殿中。
明光殿裡,一條青玉長案十分顯眼,殿中係掛著金絲薄帷,這個角度,綽約看得到玄衣帝王挺拔的身影,他正端坐在青玉案後,稚陵心頭那難言的歡喜滋味,重又浮現,不知他叫她來到底為了什麼事,——就算什麼事也沒有,隻是讓她陪伴身側,也很好。
她偷偷地瞄了兩眼,卻眼尖發現,他的身側,還立著一道綽約的人影。
稚陵愣了愣,怎麼……程繡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