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琢琢是我們夫妻的寶,她的婚事,也該我們說了算,大伯你要打要殺,要成王,還是敗寇,是你們的事,和我們沒得關係,即便桑家落魄了,即便我們淪落到吃糠咽菜的地步,我們也絕不賣女兒。”
語畢,董氏朝老夫人欠了欠身,眼眶裡有淚光打轉。
“媳婦失態了,望母親見諒。”
老夫人到底不忍心,彆過臉,擺擺手,話裡滿是疲憊:“我老了,一腳踏進棺材的人,還能有多少好日子可過,你們自己把握,是福是禍,自己兜著。”
子孫大了,管不動,倒不如放手。
桑柔隨著母親,對著老夫人實實在在地俯身行了大禮。
老夫人不表態,對桑柔而言,就是支持了。
桑有安看看母親,倍感無力,說再多,也是徒勞。
桑家,遲早要敗在這些鼠目寸光的人手上。
回到自己院子,桑有為仍舊意難平,圍著屋子走來走去,沒個消停。
董氏瞧著他就頭疼:“行了,你坐著歇歇吧,琢琢是我們的孩子,隻要我們不鬆口,老夫人不表態,他難道還能一手遮天,把琢琢嫁過去不成。”
桑有為看向董氏,神情裡略帶焦慮:“你不懂,大哥說的話不是沒道理,真要打起來,以金陵的兵力和城防,其實守不了多久。”
董氏一聲提起:“所以呢,為了你們桑家,真要我賣女兒?你做得出來,我可做不出。”
“你小點聲,我這不是在想辦法嗎?”桑有為輕歎道。
坐在母親身邊沉默許久的桑柔這時候道:“父親,當務之急,還是先把阿宥從餘杭接回來吧。”
餘杭是魏延平的地盤,她已經把魏明恩得罪了,就怕這人回到餘杭,查到桑宥也在那邊,拿桑宥出氣。
桑有為這才露了點笑容:“為父早就想到了,已經給晉世子去信,拜托他幫襯一二。”
怎麼又扯到晉擎身上了。
桑柔話還未問出,董氏就先開口了:“晉世子去了餘杭?”
桑有為略算了下時日:“這時候,該是到了,世子有勇有謀,膽識過人,阿宥由他照應著,應當無礙。”
做不成翁婿,從男人的角度,桑有為對晉擎也是分外欣賞,很是願意同人保持來往。
董氏惆悵地一聲歎息:“人比人,還真是不能比啊。”
殊不知,晉擎比桑有為預料的更快抵達餘杭,也因著比預期提早幾日到,在桑宥被魏家盯上之前,晉擎及時將人從書院裡帶了出來,安置在一處隱秘的宅子裡。
待到晉擎在這邊的事辦妥,一行人簡略收拾了行裝,帶上半大不小的少年,啟程回金陵。
桑宥人不大,戒備心卻重,要不是諶文拿出桑有為寫給晉擎的親筆信,他壓根就不可能跟他們走。
諶武有點欣賞小郎君身上這點氣性,半開玩笑道:“你還讀個什麼書,我們世子博學廣識,文韜武略,無所不知,你跟著我們世子,耳濡目染之下,就能習得一身本事,不比你在學堂裡讀那點死書強。”
桑宥充耳不聞,心裡藏了事,想到自己去到晉擎屋中,在牆上看到的那幅畫,畫裡的女子分明就是自家姐姐。
小郎君也是敢說,直接就問諶武:“你家世子是不是對我姐姐有非分之想?”
晉擎正好從裡屋走出,聽到這話,輕笑了一聲。
桑宥聽到這低醇悅耳的笑,心頭一酥,回過頭,就見俊美無儔的男子,如青鬆勁柏筆挺立在門前,漆黑似子夜的眼眸裡浮著細碎的光,仿佛蒼穹下的星,熠熠生輝。
年輕的男子天生就有種高高在上的威壓之勢,小郎君變得局促,目光一轉,看向彆處,就是不與男人對視。
晉擎倒是好脾氣,頗有興致地反問:“表弟何不猜一猜,我對你的姐姐有沒有非分之想?”
桑宥歪著腦袋,老實地回:“我可猜不出來,我的姐姐,需得這世上最好的人才能配。”
一旁的諶文聽到這話,一聲嗤笑:“狂口小兒,還真以為自家姐姐是天仙了。”
桑宥就像炸了毛的貓兒豎起了渾身的毛:“便是天仙,也差著我姐姐在。”
晉擎眼眸的笑意淡去,變得幽深難測。
天仙什麼模樣,他是不知道的,可唯獨桑家九娘子的一顰一笑,像是在他腦海裡生了根,隻要他想,總能很快浮現出她的樣子來。
這可,不是什麼好事兒。
待到桑有為再次收到晉擎的密信,已是半個月後的事了,一行人已經抵達了金陵。
桑有為簡直不敢相信,拍手直讚:“也就晉世子了,說到做到,不打誑語。”
董氏聽到桑宥平安回來,也是抑製不住地高興。
唯有桑柔,此時的心情最複雜。
晉擎將桑宥安全帶回,於情於理,都該給人道個謝。
桑有為的意思是,全家一起招待晉擎,顯得更有誠意。
董氏更對桑柔道:“你上回溺水,我們也沒實質的感謝,正好這一回,一起辦了,然後,就不相欠了。”
見女兒充耳不聞,董氏又道,“又不是你一個人,我們都在,還是說,你在顧慮什麼?”
該大方的時候,不能小氣。
桑柔找不到拒絕的理由,隻能如是告訴自己,反複地,一遍又一遍。
然而,真正見到晉擎的人,桑柔仍是難以做到心如止水。
晉擎這回來得低調,隨意找了個客棧下榻,桑有為設宴款待,他也隻選了客棧附近的酒樓,並不想大肆宣揚。
就這樣,一家四口,加上晉世子,圍坐一桌。
晉擎就坐在桑柔對麵,一抬眼,四目相對。
桑柔拿起杯盞,倒上清茶,叫上弟弟一起,舉杯對著男子道:“世子先是救我,後又送我弟弟回來,我們以茶代酒,敬世子。”
“客氣了,但凡表妹所願,我必當儘力。”
晉擎也斟了杯茶,手捧著,唇畔微揚,雲淡風輕地說著讓人浮想聯翩的話。
桑宥眼珠子滴溜溜地在自家姐姐和男人身上轉了又轉,信口就道:“我就說了,世子你果然對我姐姐有非分之想。”
桑柔一口茶還未完全吞咽下去,險些吐出來。
晉擎倒也坦蕩,麵對著一家子神色不一的高度注視,還能自在地笑出來:“想是有的,過不過分,就看表妹如何想了。”
聞言,一家子動作一致,又把目光一轉,到了桑柔身上。
董氏盯著女兒的眼神裡充滿了審視。
桑柔頓時如坐針氈,暗暗惱起了男人。
他倒是不管不顧地,什麼都敢說,輕巧一兩句,隨意出了口,就把她置於火上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