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水後的箱子沉了不少,險些拎不動。
看她踉踉蹌蹌的樣子,男人眼神微動,似乎伸手想幫一把,祝今夏不知哪來一股倔,愣是手一縮,咬牙從他身旁擦了過去。
“不勞費心。”
也不知是在跟誰較勁。
時序冷笑,“多的都費了,也不差這點。”
再抬頭,看見萬叔拿手指指點點:就知道你小子說不出人話。
時序黑著臉,彆開眼不去看。
偏萬叔多事,又從駕駛艙探出頭來:“還不把衣服給人家?看給人姑娘凍的!”
大家都一身濕,怎麼,就她冷,他不冷?
時序是脫了外套跳下去救人的,回到船艙就把衣服穿上了,再一看,祝今夏拎著箱子坐在長條木凳上,渾身濕透,被江風吹得直哆嗦。
他還沒動手,就聽這位姑娘又冷冰冰地說了一遍:“不勞費心。”
時序瞥了駕駛艙一眼,“聽見沒,人家說不勞我費心。”
萬叔給了他一個白眼。
幾分鐘後,船靠岸了,剛一停穩,祝今夏就拉著箱子往外走。
時序:“等等——”
她條件反射拎緊箱子,頭也不回:“我自己來!”
男人笑笑,敲敲她身側。
祝今夏扭頭,看見駕駛室的窗玻璃上貼了張二維碼,綠的過分,上書五個大字:過河費,五塊。
時序笑笑:“確實得你自己來。”
“……”
可惜等祝今夏掏出手機,它連機都開不了,顯然在先前的落水事件中不幸罹難。
時序適時湊過來,“開不了機?”
祝今夏咬牙,用力抖了抖手機裡的水,又嘗試了幾下,還是黑屏。
一旁的人不緊不慢:“你自己來?”
祝今夏強忍住火氣,狠狠剜他一眼,隨即跟駕駛室裡的萬叔道歉。
她不確定學校的方向,也不知道渡口離學校還有多遠,隻能回頭隨手一指。
“……我是來宜波鄉中心校支教的老師,晚點一定把船費補上。”
那隻手迷茫地停留在半空,猶猶豫豫。
祝今夏尷尬地尋找學校的方向,卻沒見身後的男人聞言一頓,詫異地看向她。
宜波中心校?
支教?
時序挑眉,伸手撥了撥她的食指,為她在山腰裡找到了精準的落點。
“那裡。”他好心地說,“宜波中心校。”
纖細的食指很快縮了回去,觸電一樣,這位支教老師眉頭一皺,離他遠了點。
顯然,他已經被拉入黑名單,她不想跟他有一點接觸。
“原來是支教老師啊!”
萬叔連忙表示,跑這窮鄉僻壤來支教,實在是太了不起了,過河費就不收了。
祝今夏千恩萬謝地拎著箱子下了船,隱隱約約聽見身後的對話——
時序:“怎麼能不收呢?您老人家風雨無阻,寒冬酷暑都在這河上守著……”
這就純屬找茬了。
祝今夏怒而回頭,恰好與他四目相對。
他居然還衝她輕快一笑,話卻是說給萬叔聽的:“記我賬上吧。”
呸。
還記你賬上。
區區五塊錢,誰要記你賬上?
祝今夏拎著沉甸甸的箱子,有那麼一刻,想砸他頭上。
結果他還優哉遊哉從後頭趕來,順手將外套脫下,批她肩上,“當心著涼。”
“誰要你假好心?”
祝今夏把箱子重重一放,摘了外套就要扔還給他。
男人的視線從她麵上移到胸前,又很快回到原位,“你確定?”
祝今夏這才意識到什麼,低頭一看……
白襯衣一濕,就變透明了。
“……”
手僵在半空,外套也沒能扔出去。
“穿上吧,一則天冷,二則,山裡民風沒那麼淳樸。”時序朝山腰的方向望望,岔開話題,“你怎麼去學校?”
……雖然是好意,但就是接受起來叫人心裡不好受。
祝今夏掙紮了片刻,還是把衣服穿上了,心不甘情不願,“……謝了。”
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的,總不能“半裸奔”。
舊夾克有些分量,穿在他身上不見得多大,換她穿上就空空蕩蕩,像是小孩偷穿了大人衣裳。
她微微皺眉,聞見一點若有似無的煙草味,仔細一嗅,又像是薄荷,隱隱混著點陌生的氣味,談不上難聞,但一想到這也許是陌生人的體味,祝今夏就渾身僵硬。
男人又問了一遍:“你去學校?”
祝今夏下意識點頭。
“怎麼去?”
她一下子警惕起來,“關你什麼事?”
然後意識到她還披著對方的衣服,這麼說話有點不客氣,便又找補道:“我是說,不勞您費心。方便的話,您給我個地址,我回頭把衣服給您送過去。”
嘴上一口一個您,眼睛裡卻寫滿不忿。
時序瞧瞧她,似笑非笑,轉身走了。
誒嘿?
祝今夏:“你還沒說呢,上哪找你還衣服啊?”
青山蒼翠,日頭正盛,那人也不回頭,揚長而去。
“喂——”
“你至少說下名字啊!”
“還是說這衣服你不要了?”
祝今夏拎著箱子往前艱難地追趕,沒追兩步就放棄了。
她腿也不短,但架不住負重前行,他還健步如飛。
她隻得大喊:“不是,大哥,你好歹吱個聲,這衣服你是要還是不要,要的話我上哪找你還啊?”
那人頭也不回,懶洋洋擺了擺手。
“放心,回頭就知道了。”
“……”
祝今夏眼睜睜看他消失在山路儘頭。
什麼叫回頭就知道了?
那股陌生的味道還縈繞鼻端,她怎麼看這衣服都不順眼……乾脆把箱子一放,脫了夾克,往地上一扔,繼續前行。
沒走兩步,兜頭一陣風,吹得她渾身一激靈。
……算了,識時務者為俊傑。
祝今夏罵罵咧咧回過頭,又把衣服撿回來,灰頭土臉穿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