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慎思忖後,沉聲道:“你且告訴指揮使,就說裴慎巡鹽禦史任滿回京後會再請外放。”
石經綸點點頭,隻將裴慎的囑咐記在心裡後,又陸陸續續說了剩下兩件事。
“第四,東南倭寇漸猖獗,浙江巡撫劉集上奏折欲罷免浙江、福建市舶提舉司。”
裴慎搖搖頭:“兩淮鹽政課稅素來是國朝鹽稅重中之重,論理,一引應得鹽稅六兩六錢四分,按照鹽引量,應得鹽稅一千萬兩有餘,可去年鹽稅才兩百四十五萬兩。”
“我年不過弱冠,陛下不用老成持重之輩卻要我來擔任巡鹽禦史,必定是要借年輕人的銳意進取來革故鼎新,嚴查鹽政官場積弊。可見朝中財政已是日益緊張。”
否則這位沉迷於婉貴妃、生子、修道這三件事的陛下決不會騰出手來搭理鹽政的。
裴慎繼續道:“既然朝中如此缺錢,福建和浙江兩個市舶司年抽解白銀百萬兩,朝中必定不肯裁撤。相反,劉集乃浙江巡撫,乾出此事要麼是一時糊塗,要麼是被倭寇逼到沒辦法了,前者無智,後者無能。浙江巡撫的位子多半要換人做了。”
“此外,若真是倭寇猖獗,還請指揮使多多留意東南情報,陛下必定要問。況且將來總有用到的時候。”
石經綸會意:“我會提醒指揮使大人。”
語罷,又道:“蒙古土默特部勃兒隻斤俺答去年便有流言說病重,拖到如今也沒個確切的消息,指揮使想聽聽裴大人的想法。”
裴慎思忖片刻道:“明年土默特部必定要南下劫掠,大戰將起,要早做準備。”
石經綸歎了口氣:“指揮使與朝堂諸公也都是這麼想的。”
裴慎溫聲道:“俺答若沒有病重,定要來劫掠。若病重乃至於亡故,繼位的新首領為了樹立威望,也要南下劫掠一遭。躲也躲不掉,隻能早做準備。”
石經綸無奈的扯了扯嘴角,拱手道:“最後一事,白蓮教近年來越發猖獗,山西太原城內有白蓮教夜聚明散,燒香誦偈,此外,宣大亦有教徒聚眾滋事,謀逆為亂。還請裴大人近來多多留心,淮揚可有白蓮教作亂。”
裴慎點點頭,應下了。石經綸不好多待,便小心離去。
此刻沈瀾閒來無事,正與廚娘趙娘子搭話:“趙娘子,這可是槐葉?”她指著案板上一小筐綠葉問道。
趙娘子正給煮熟的河蝦去殼,聞言笑道:“那槐葉是現摘的,新鮮著呢。”
沈瀾便淨了手,坐在小杌子上幫她一起剝殼。趙娘子臉上笑意便真誠了些,主動道:“姑娘來尋我,可是有事?”
沈瀾手中不停,口中隻道:“我悶在房裡,閒著也是閒著,不如來幫忙。”說著,頑笑道:“我幫了忙,趙娘子屆時做了好吃的,還請饒我一份。”
趙娘子吃吃笑起來,兩人又閒話了幾句,沈瀾這才狀似隨意道:“這院子裡也沒槐樹,哪來的槐葉啊?”
“姑娘說笑了,自然是外頭買的。”
沈瀾似好奇道:“外頭還有槐葉賣?”
見蝦仁儘數剝出,趙娘子起身,拿出小缽,放入些許槐葉,以杵搗碾成汁,又隨口答道:“今早外頭有幾個小子拿著槐葉叫賣,我便做主買了些”。
竟然是售貨員上門推銷,不是去府外買的,沈瀾頗有些失望。
若要逃跑,第一步總得了解情況。她被關在劉宅一年,如今又在鹽漕察院,不負責采買事宜,等閒不得出府。
沈瀾思忖片刻,便裝傻道:“趙娘子,那這些河蝦、菱角也都是有人送上門的嗎?”
趙娘子笑道:“河蝦得去碼頭現買才新鮮,菱角蔬果自然是去菜市街采買的。”
沈瀾心中欣喜,正要再問,趙娘子又繼續道:“我已與河上那船家約好,叫他日日送來新鮮的河蝦活魚。”
沈瀾一時失望,她本想借著采買事宜,與趙娘子一同出府。如今看來,這條路希望不大,況且采買涉及銀錢,頗為敏感,趙娘子未必願意與她同去。
沈瀾思忖片刻,換了個說法,笑道:“趙娘子,我來的匆忙,沒什麼胭脂可用,正打算出府買些胭脂水粉,不知趙娘子何時有空,我也好與你一同搭個伴。”
趙娘子微怔,頗有些為難。鹽漕察院富庶,給廚娘的月銀也高,趙娘子不想丟了這份活計,偏偏她又是個寡婦,生怕惹來是非,便不肯頻頻外出,隻謹言慎行的悶頭做事。
“姑娘,我平日裡若不是采買,等閒不出府,就是怕大人想吃個東西卻尋不著人。”
沈瀾見她為難,體貼道:“我也不挑日子,隻待趙娘子要出府之際,且通知我一聲便是了。”
趙娘子鬆了口氣,笑著剝了個菱角遞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