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微臉色漲紅,她在蘭雪堂也是有臉麵的丫鬟,從未吃過此等悶虧。今日被人逼到這份上,著實生氣,隻一疊聲道:“你莫搬出爺來壓我。爺成婚娶妻,新夫人一來,哪裡還有你好日子過?我倒要看看,你一個外來戶還能驕橫到幾時!”
沈瀾尚未說話,林秉忠臉色已格外難看,斥了一句,“翠微姑娘,爺的婚事不是你能置喙的。”
翠微臉一白,驚覺失言,如何敢妄議主子。便不說話了,隻暗下決心,沁芳膽敢欺瞞大太太,又行鬼祟事敗壞國公府聲名,還與男子私自往來輕浮浪蕩,必要去大太太那裡告她一狀。
見翠微不語,沈瀾便道:“情況如何?”
林秉忠急急道:“前麵便是杏花胡同,正是那外室所在。此人名喚玉容,原是行院裡的姑娘,後被四老爺贖身,安置在杏花胡同第三座院子裡,烏木門的那座。”
沈瀾又問道:“四太太那裡你可絆住了?”
“已派人毀了四太太馬車車輪,若要修好,少說還要一刻鐘。”
“不錯。”沈瀾稱讚道。聞言,林秉忠苦笑:“哪裡不錯?若不是你派人提醒我,說要給四太太送絨花,我隻怕要等四太太到了那外室門口才知道。”
他歎了口氣,憂心忡忡:“希望能趕上罷。”這要讓四太太再鬨一次,全京城都得看魏國公府的笑話,梅開二度,爺非得活剮了他不可。
沈瀾點頭道:“且安心。”說罷,從袖中取出幾個粗粗縫製的口罩,“叫大家都戴上。”
林秉忠接過來,不過是一塊四四方方的棉布上四個角各縫了一根帶子。他感歎道:“這玩意兒戴上了,當真形同匪寇。”
沈瀾解釋道,“到底是要進人宅院的,遮掩些為妙。”其實是她自己出門後為了遮掩過盛的容貌,防止惹出禍事來。
“況且此事來得太急,你們匆匆換去了親衛服,恐怕來不及帶粗布覆麵。”
來的都是裴慎的親兵,算上車夫,一共四個男人,衣服都是府裡發,外頭買,哪裡來的碎布料遮麵?若叫他們自己去找,多半是從衣服上撕下一塊。好端端的衣服,毀了可惜。
林秉忠暗道沁芳姑娘果真心細如發:“我們隻要四個便夠了,剩下的還給姑娘。”
沈瀾搖搖頭,“剩下的你們收著,屆時進了門,塞進那些人嘴裡,防止他們鬨出聲來。”
林秉忠服氣地點點頭。若叫他們上戰場殺敵分毫不懼,隻是處理起此等彎彎繞繞的陰私之事來,重了怕惹爺不快,輕了怕辦事不力,著實沒了頭腦。
“麻繩都帶了嗎?”沈瀾問道。
林秉忠:“帶了。棍子、麻袋也帶了,還有傷藥。”
“好。”沈瀾點點頭。
談話之間,騾車停在了杏花胡同口。杏花胡同以巷口杏花樹得名。樹齡已十餘年,樹大根深,枝丫繁茂,綠蔭蔽日,冠蓋如林。
樹下有三兩小童鬥蟻,剪去蟻上雙須,令兩蟻相鬥,呼呼喝喝,加油鼓勁,隻玩得滿頭大汗。還有幾個老邁婦人一麵縫補衣裳,一麵閒坐磕牙,眼看有不曾見過的騾車來,即刻好奇招呼道:“你們是哪個?來此做甚?!”
沈瀾隔著簾子朗聲道:“此地可是杏花胡同?我來探望家姐。”
“是哩是哩。”婦人道:“你阿姐是哪家?”
“說是杏花胡同烏木門的那家。”
婦人恍然大悟,“嗐,你往裡走,第三戶人家便是了。”
“多謝這位嫂子了。”
騾車繼續往裡走,留下一眾好奇的婦孺張望著,依稀還能聽見幾個婦人談論聲。
這杏花巷巷子窄,一輛騾車帶上車廂便能堵得嚴嚴實實。此刻騾車停在門口,巷口的婦孺們往巷子裡望,隻能看見車廂尾。
到了烏木門口,沈瀾下了車,“咄咄咄”敲門三聲。
“誰啊?”門內隱隱傳來說話聲。
沈瀾高聲道:“是我,阿姐你可在家?”
阿姐?門內丫鬟開了門,見眼前人著細布衣衫,戴著個怪模怪樣的麵罩,隻疑惑道:“你是哪個?”
沈瀾微笑:“你家姑娘可在?”丫鬟臉色大變,即刻就想闔門。
可她哪裡快的過林秉忠,對方早在開門時就站在牆邊,此刻一把捂住那丫鬟的嘴。剩下兩人即刻進門,直衝內室。
沈瀾慢悠悠地往裡走。
“啊——你們是誰?!”
“檀郎救我!”
“你們是哪裡來的?!我是魏國公府……唔唔……”
正房裡,倆人已將四老爺、玉容姑娘堵住嘴,捆成了兩個粽子。
春夏季衣裳薄,倆人俱衣衫不整。四老爺葡萄紫潞綢裡衣半敞,露出了白肚皮,茄花色膝褲鬆鬆散散。玉容姑娘亦是鬢斜釵橫,衣襟散亂,露出了鵝黃鴛鴦戲水杭緞抹胸。大片大片的雪白肌膚橫亙在眼前,看的逮人的兩名親衛麵紅耳赤,手都不知道往哪裡擺了。
“哎呀,你們怎麼把四老爺捆成這樣?”跟在沈瀾身後進來的翠微驚呼,“還不快快解開。”
此話一出,地上的四老爺頓時唔唔地掙紮起來,一旁的玉容姑娘也激動起來。
沈瀾掃了翠微一眼,隻說道:“套進麻袋!即刻就走!”
匆匆將室內恢複成原樣,又闔上烏木門,林秉忠帶著剩下的倆人,將四老爺、玉容、丫鬟統統塞進騾車,眾人擁擠著上了車。
行到胡同口,沈瀾便高聲道:“多謝方才那位嫂子了,我們找錯人了。不是杏花胡同,是槐花胡同。”
那婦人正與眾人站在巷口看稀奇,聞言,擺擺手道,“找錯人了?槐花胡同還得過去幾條街呢!”
沈瀾謝過她,騾車晃晃悠悠地繼續走。恰在此時,另一輛雕花飾錦,紅纓綴玉,旁有七八個健婦圍繞的四輪馬車也到了杏花胡同。
兩車相遇,騾車避讓,停了一會兒,見馬車匆匆而過,騾車這才繼續慢悠悠的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