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琚遲疑著:“這個麼,須得從長計議。”
他跑了大半天,什麼消息也不曾打聽到,也許盧元禮隻是在詐他。沒要緊為了一個胡人宵小弄得自亂陣腳。但也不能不防:“竇晏平請了郡主照拂你?”
蘇櫻猶豫一下。她很懷疑南川郡主之所以答應隻是為了糊弄竇晏平,然而此時,卻也不能直說:“是。”
“那麼明天我去趟郡主府,”崔琚道。一來打探消息,二來也確認一下南川郡主是不是真的同意了婚事,這麼多天竇晏平隻露過一次麵,其他都是蘇櫻空口白牙說的,他冒了這麼大風險,總得知道此事有幾分把握,“眼下這事須得讓郡主知曉,不然萬一有什麼閃失,我也沒法跟郡主交代。”
蘇櫻頓了頓:“好。”
她也明白崔琚心裡在想什麼,眼下的情形拖延也無用,況且若是南川郡主騙了竇晏平,那麼早些知道早做打算,總比始終抱著幻想強。“有勞阿舅。”
“自家人,好說。”崔琚歎口氣,接她回來以後事事不順,也許當初真該聽崔思謙的,直接送她去錦城,“但願隻是虛驚一場。”
第二天一早,崔琚果然打發人向郡主府遞了名帖,不多時帶回消息來,南川郡主身體不適,已於昨日前往驪山彆業休養去了。
“驪山是皇家彆業,消息根本送不進去,”崔琚來回踱著步,心煩意亂,“這可如何是好?”
“病事難以預料,阿舅莫急,”蘇櫻勸慰著,心理卻明白,不是病,南川郡主騙了竇晏平,她根本沒打算同意這樁婚事,那麼劍南之行多半也是她的手筆,甚至盧元禮如此囂張,或許都有她的授意,“我這就給竇郎君寫信。”
“寫信有什麼用?竇晏平是給朝廷辦差,又不能這時候回來。”崔琚唉聲歎氣,南川郡主分明是躲起來不想管,真不該信了蘇櫻的話,為一點蠅頭小利,把自己搭進去,“要麼我讓人送你去找他?”
“不妥。”蘇櫻搖頭。他們能想到,南川郡主和盧元禮如何不能想到?天羅地網也許就在路上等著。況且竇晏平是辦公差,她去了,也許還要節外生枝,拖累竇晏平。
“或者問問裴羈?”崔琚靈光一閃,“我看他頗是顧念你。”
蘇櫻心裡一跳:“不行。”
“怎麼?”崔琚聽她語氣生硬,不由得一怔。
“他,他,”蘇櫻囁嚅著。要如何與人說?那個隱秘的黃昏,她麵對裴羈時本能的恐懼和不安,“總之不妥。”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要怎麼辦?”崔琚拂袖。
蘇櫻定定神:“我先給竇郎君寫信,阿舅幫我辦過所,若是有變,我想辦法回錦城。”
許久,崔琚點頭:“也好。”
這一天風平浪靜,盧元禮不曾出現,朝中也不曾有人出首,過所辦好了,給竇晏平的信也送走了,至夜時蘇櫻緊緊握著玉簪,輾轉反側。
不可能去劍南的,盧元禮必定防著,錦城也是。當務之急是先逃出長安。可出去了,又能往哪裡去?除非隱姓埋名藏起來,不然盧元禮總能找到,可她若是藏起來,又讓竇晏平去何處尋她?
耳邊又響起竇晏平的話:我已將你托付給裴兄,若有不測,你立刻便去找他。
裴羈,裴羈。蘇櫻緊緊閉著眼。不,不能找他,也許是錯覺,但她總覺得,裴羈比盧元禮,危險百倍。
三天一晃而過,第四天崔琚上朝後不久,跟隨的仆從慌慌張張跑回來:“夫人,小郎君,不好了,阿郎讓禦史台帶走了!”
像頭頂上懸了多時的劍終於落下,蘇櫻長長吐一口氣。三天之期已到,盧元禮動手了。
“都是你害的!”劉夫人又急又怒,“備車,立刻送蘇櫻去盧家!”
“母親不可!”崔思謙急急攔住,“當初若是不留她也就罷了,既然留下,如何能在這時推她出去?堂堂博陵崔氏,豈不成了背信棄義的小人?我這就去禦史台鳴冤,父親清清白白,誰能誣陷他?”
“你懂什麼?”劉夫人怒道,“這些天你父親四處奔走,根本無人援手,你以為隻是盧元禮?說不定背後就是郡主府,還有遂王府!”
大笑聲打斷爭執,盧元禮縱馬直入:“好妹妹,我說到做到,怎麼就是不信我呢?”
這三天他時刻提防,生怕南川郡主和竇家出手乾預,結果風平浪靜,他們分明是默許。從馬背上探身,伸手來抱蘇櫻:“跟我回家吧,等你很久了。”
蘇櫻躲了一下沒躲開,他熱烘烘的手抓住她往馬上拖,蘇櫻一個耳光甩過去:“滾開!”
啪!正正打在臉上,盧元禮笑意一滯:“蘇櫻,你找死!”
蘇櫻猛地一驚。
這不是她的做派。這麼多年夾縫裡求生存,她早已學會了怎麼對自己最有利,從前的她不會跟盧元禮硬碰硬,不會讓自己落入如此困頓的境地,從前的她,在南川郡主提出除掉盧元禮送她回錦城的時候,必然已經答應了。
刷!寒光一閃,盧元禮拔刀。
秋水般的刀身映出她疲憊緊繃的臉,蘇櫻突然意識到。
一切憂懼恐怖,困頓絕望,都隻因為,她動了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