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堪堪落座,小皇帝與太後便到了。
太後身旁扶著一位紅裙少女,便是卓蘭淳,她自幼接受家族嚴苛教導,言行舉止極為端莊,與太後如出一轍。
身後還跟了一個樸素青衣女子,頭上隻彆了一枝木簪,極為寡淡,是虞素音無疑。
太後命人賜座,將她安排在卓蘭淳下首,很是給臉。
席麵開始,宮人一一傳菜。
天氣熱,前頭擺上來的開胃冷盤較多,太後特意吩咐,虞娘子茹素多年,底下伺候得注意著點。
夫人們見她起了話頭,紛紛應和,將虞娘子的高潔品性誇了個遍。
“諸位夫人謬讚了。”虞素音回了個禮。
她嗓音徐徐,頗有幾分寵辱不驚的淡然。
旁人麵上笑著,眼中瞧著,心裡卻在揣摩:看上去是超脫世俗之外了,也不知心裡有沒有後悔過?
虞家為了家風孝道,白白錯失了攝政王這個乘龍快婿!
……真是令人唏噓。
席麵上的暗流湧動,湯幼寧渾然未覺。
她一聲不吭,甚至都沒怎麼抬頭看,慢條斯理的專注於眼前那道溜魚片兒。
魚片形薄無刺,色如白玉,鮮嫩爽滑,乃是溪寧穀就地取材,很合她的胃口。
卓太後在上方不著痕跡的斜她一眼,隻這一下,便知這個小娘子不會來事兒。
否則,跟隨眾夫人的嘴,順勢讚美虞娘子幾句,一來彰顯自身存在感,二來營造一個落落大方的形象。
她不會不知道虞素音是誰吧?
卓太後原本還擔心,薄時衍忽然帶了女眷,會對計劃造成影響,現在看來倒是無礙。
一個漂亮的花架子罷了。
一旦拿住‘攝政王對佛緣娘子情難自禁’的醜聞,他自然要對立後一事睜隻眼閉隻眼。
否則,鬨出來可不好看。
即便他薄家不畏人言,還能不管不顧虞家如何麼?虞家當年及時退親,對他可是仁至義儘了。
去清修容易,想要回歸世俗卻很難,人設一旦架起來,就沒有回頭路了。
虞素音若是從庵裡被拉出來,這麼多年苦心經營的名聲毀於一旦,虞家也免不了沽名釣譽之說,拿著神佛做戲。
卓太後輕笑一聲,麵上越發顯得端莊慈祥。
底下有官員說起這次南方水患一事,對攝政王和小皇帝一頓吹噓,接著便起身敬酒。
章宸帝聞言一曬:“多虧有諸位愛卿,朕又度過了一次上蒼的考驗。”
他舉杯敬攝政王,先行抿了一口。
章宸帝年紀小,統共沒喝過幾回酒,一下喉嚨就咳了起來。
卓蘭淳見狀,忙上前幫忙奉茶。
小皇帝立即避讓開了,他這動作不加掩飾,還挺突兀,這麼多人看著上座,弄得卓蘭淳滿臉羞臊。
薄時衍恍若未見,托著杯盞一飲而儘。
放下時,瞥見身旁這人烏溜溜的眼睛望著他的空杯,不由眉梢微揚:“怎麼,你也想喝?”
湯幼寧搖搖頭:“聞著就像喝藥,不好。”
“以霜木釀製,並非藥酒。”薄時衍伸手又倒了一杯,“你能聞出來?”
“什麼?”
湯幼寧的袖擺不慎帶落了一個糕點,在腦子反應之前,下意識伸手把它撈住了,“還好沒有掉地上……”
後頭的湘宜低聲道:“娘子,應該讓我來撿的……”
瞧瞧這一手糖粉,多黏糊。
“手臟了。”湯幼寧低頭,張開自己白皙的手掌。
感覺有兩道視線直直望著這裡,她抬頭看去,是對麵的虞娘子,還有左側方那個養大黑狗的人。
湯幼寧偷偷把爪子往桌底下縮,他們莫不是在笑話她弄臟了手?
她的動作被薄時衍抓包了,他微微眯起一雙狹長眼眸,抽走湘宜手中的帕子,包裹握住湯幼寧的小黏手,“誰讓你到處鑽的?”
“我沒……”她想否認。
薄時衍捏著她細細的指頭,用帕子抹了抹,道:“去洗手。”
湯幼寧回道:“我沒關係的。”
他語氣涼颼颼的:“是怕你蹭到本王身上。”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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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幼寧暫時離席,從側邊出去。
外麵伺候著的宮女,自會指引貴人們去到更衣處。
有湘宜與十瀾跟著,很快就收拾妥當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