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凝兮被帶到了一間廂房中,莫約是裴應霄休憩的屋子,僻靜清幽,一路上竟然沒有碰見其他人。
雖說有外袍蓋著,曲凝兮不曾喊冷,但是她的身子,難以自抑的顫抖著,隻跟她肢體接觸的裴應霄最清楚。
他未多言,把人丟進屋裡,掩上門窗。
鳴恩跟在後麵,沒忘記把池邊暈倒的小丫鬟一起捎帶上。
然後遵從殿下的吩咐,去找了一套小沙彌的乾淨僧衣和一個炭盆過來。
東西送了進去,主仆二人在外麵大眼瞪小眼。
廂房外的庭院有八角石桌和圓凳,鳴恩見主子坐下了,莫名冒出‘守門’一詞。
——荒謬的念頭。
堂堂東宮太子,風光霽月,追隨者眾,何時為哪個姑娘停留過?
更彆說,這姑娘還是曲皇後的侄女……
鳴恩為防止自己胡思亂想,連忙下去奉茶。
沽蘭寺他很熟悉,僻靜的小道,曲徑通幽,在慧平方丈有意的安排下,他們每次過來都很少碰到人。
鳴恩伺候著主子喝茶。
日照綠蔭,微風輕拂,庭院裡清茶飲儘,廂房內毫無動靜。
姑娘家落水,不僅要換衣裳,烏發浸濕,還得卸下釵環,確實要不少時間整理。
隻是……瞧瞧天色,都這個時辰了。
殿下日理萬機,若不儘快趕回,太子府上詹事和中丞等人很快就會察覺。
恐他們尋人。
既然是易容出行,便是不願宣揚。
按理說……殿下不應該以這副麵貌叫曲姑娘知道的,終歸有點風險……
何必將把柄遞到他人手裡?
鳴恩沒敢多嘴,在謹慎這方麵,殿下無需旁人提醒。
他向來深諳斬草除根、永絕後患之道。
又過了一會兒,裴應霄起身,踱步至房門前,抬手敲了敲。
催促之意,不言而喻。
曲凝兮已經換下濕衣,裹著僧袍在火盆前烤著,身體逐漸回溫。
她還以為外頭沒人了,方才一直不聞聲響。
這會兒連忙問道:“殿下,你還沒走麼?”
這話聽上去,有過河拆橋用完就扔之嫌,曲凝兮緊接著補充一句:“殿下還在真是太好了……我以為你離開了……”
她的一顆小心臟撲通撲通跳著,高高提起,落不下來。
自古以來,知道太多秘密的人,皆是不得善終。
她根本沒想撞破太子殿下的偽裝。
也不敢深思,向來喜愛白衣的太子,這會兒一襲黑袍,現身於此的原因是什麼……
裴應霄斜倚在門框上,抬了抬冷白色的眼皮:“出來。”
“臣女……可能不太方便。”曲凝兮小聲回道。
“換好衣裳了麼,有何不便?”濕噠噠的落湯雞他都看過了。
裡頭忽然沒了聲。
裴應霄屈起修長的指節,又敲了一下。
廂房內便響起小姑娘期期艾艾的細聲:“我、我的束帶也濕了,不能用……”
這會兒僧衣鬆鬆垮垮,倒是遮掩嚴實,就是沉甸甸的存在感太強了。
曲凝兮不知該如何訴說這個煩惱,這東西不僅招人眼,不綁起來,動作大點還容易晃蕩。
她很怕惹來口舌——女子總是被人私底下評頭論足。
不論是容貌或者其他什麼,好似天經地義,她們生來就要被人評價的?
她不喜歡。
“……”
裴應霄的指尖頓住了,眉間無意識蹙起,仿佛瞧見了那鼓起的圓弧。
他抬手,掌心虛握成拳,輕抵自己的眉頭。
“罷了。”
也不再堅持把人叫出來,裴應霄帶著鳴恩,轉身離去。
連他的墨色外袍都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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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瓶醒來後,整個後脖子疼痛不已!
她齜牙咧嘴的從地上爬起來,逐漸回想起被打暈前的情景。
整張臉‘唰’地失去血色,完了完了……她們小姐……沒事吧?
此刻曲凝兮還穿著僧衣,守著火盆,她換下的衣裙,沒有那麼容易烤乾。
心裡正為自己又逃過一劫而感到慶幸。
這種劫後餘生的喜悅,很是短暫。
她一時沒有頭緒,想不到誰人要這般陷害自己。
也不知道往後遇見裴應霄,要如何應對他,繼續表達自己癡心一片,口風緊實麼?
銀瓶嚇壞了,爬著過來揪住她僧衣的袍角,“小姐,小姐你發生了什麼事?!”
她被打暈在前,壓根沒看到歹徒推人下水的動作,醒來發現今日穿來的衣裳都換了,下意識想到了最壞的結果。
要是小姐在沽蘭寺失去清白,她作為貼身丫鬟,就不僅僅是責罰那麼簡單了!或許會被侯府發賣出去!
曲凝兮闡述一遍自己的遭遇,隱瞞了把她拉上來的人,皺眉道:“回去後讓阿束好好查一查。”
這個寺廟香客較少,眼下又不是初一十五,相對而言好排查一些。
況且她看到了蒙麵男子的身形。
銀瓶聽完喜出望外:“小姐沒事就好!”
她連忙過來,幫忙舉起衣裙烤火。
鬆口氣之餘,又有些驚疑不定,眼珠子咕嚕嚕的轉起來:
當真那麼走運,隻是虛驚一場?
因為這事兒,耽誤了不少時間,等到她們換回原來的衣裳,打道回府時,外頭的阿束早已等候多時。
曲凝兮讓銀瓶去添一筆香油錢,把換下的僧衣一塊帶走了,以此遮掩裡麵包裹的黑袍。
她拿不準要如何處理這件衣服,不好丟在廂房裡,也怕被銀瓶詢問,所以卷起來帶走。
興許,還得把它還給裴應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