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每通電話都會繞回到錢夠不夠上來。自己生病了舍不得看醫生買藥,攢的所有錢都給她。
“夠的。”遲霧說,“學校食堂飯菜很便宜,比初中都便宜,而且還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吃好點,多吃點肉多喝點牛奶。”
“知道了。”
“那你好好看書,爸爸不打擾你了。”
“嗯,拜拜。”
掛斷電話,遲霧在通訊錄找尋著同村跟他們家關係比較好的叔叔。
“想把書撕爛?”清越的聲線自頭頂響起。
遲霧驀地抬眼,發現謝淮京不知何時站在麵前,而書的一角被自己的指甲刮得變了形。
謝淮京本就比她高整整一個頭,將她情緒變化完全收入眼底。鹿眼清淩淩的,此時多了一層水霧,但很快又散開,坦然,自如。
這天晚上,兩人是一起回學校的。遲霧背著書包不急不慢走在他身後五步遠的距離。
像極原來他們放學一起回家的時候。
剛到籃球場,遲霧就看見計算機係花等在樹下,幾乎是立刻她停住腳步,將自己與謝淮京的距離拉得很遠。
“回來了。”係花笑著說,目光卻是越過謝淮京看向她。
遲霧沒多做停留,腳下轉了方向,從另一邊繞著走。
謝淮京回頭就隻看見一道背影,脊背挺得筆直,兩條細長的腿卻交互得很快,生怕多留一秒。
“謝淮京,我不介意你跟彆的女人聊天,曖昧,但我好歹是你名義上的女朋友,總得給我留幾分麵子吧?”係花笑說,半點不見生氣。
空氣裡翻滾的躁熱讓他心煩,他磕了支煙點上。
夜色映襯下,他輪廓更深了幾分,黑眸倒映跳躍的火光。謝淮京有一張無可挑剔的臉,上流社會從小熏陶的冷然綽約,從出生就站在山巔,睥睨在低端掙紮的人。
讓人生畏,更讓人向往。
這樣的人習慣掌握主動權,厭惡被過問,被管控。
係花緩了緩語氣,溫柔許多,“不早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吧,明天見。”
謝淮京吐了個煙圈,青藍色煙霧模糊幾分他的輪廓,他開口,聲音清冷如深夜的雨,“要不要理由?”
係花愣了愣,“什麼意思?”
“分手的意思。”他麵色淡淡,“有沒有什麼要說要罵的?”
他冷淡得仿佛不是當事人,係花看著他,眼眶漸漸紅了,但沒有哭出來,隻是問,“因為遲霧?”
謝淮京沒回答,“沒有我走了。”
“謝淮京,總有一天你會遭報應的,被人當垃圾一樣甩開!”
身後傳來尖銳的聲音,謝淮京嗤笑一聲,頭也沒回。
——
遲霧洗澡出來就從荀瑤口中得知謝淮京又分手了,並且係花還怒聲詛咒他。
“誰敢把謝淮京當垃圾一樣甩啊。”荀瑤說。
遲霧喝水的動作頓了下。
董尚熙接話:“那誰說得準,因果報應,也許真有一天謝淮京收心了,結果對方就是不喜歡他。”
荀瑤摸著自己根本不存在的胡子,“這種情況一般隻出現在偶像劇裡,女人,你成功的引起了我的注意,我龍傲天今天就要闖進你的生活!”
董尚熙扔給她一個抱枕,“我好久沒見過這麼油的龍傲天了。”
荀瑤不甘示弱,兩人笑打在一起。
遲霧被她倆逗笑,爬上床插入耳機,把聲音開到最小,點開校園論壇。
謝淮京的帖子就在第一頁,最新的就是荀瑤說的那個,拍視頻的人在男生宿舍,看高度在二樓。
視頻裡謝淮京聽到這句話頭也沒回,半點不在意,遲霧卻心口有些發悶。
她想起那年,那天晚上下著雨,隔壁鄰居的爺爺敲響他們家的門,問有沒有看到謝淮京,下午他和家裡發生了不愉快後出去就再也沒回來。
鄉村雷雨天,恐會出事。
爸爸讓她留在家裡,自己和隔壁幾個叔叔出去找,她看著外麵雨越來越大,大人們遲遲不回來,再也坐不住撐著傘出去找。
村子裡都找遍了,沒看見他,她想起他最喜歡在村頭籃球場的山坡坐著,她跑過去,路上摔了一跤,身上全是泥巴。
她看見被大雨淋透的謝淮京,他垂著頭,半點不見平時的輕狂張揚,像被拋棄無家可歸的小狗。
她過去,“你怎麼了?”
謝淮京沒說話,她知道他心情不好,就默默陪著他,直到大人們終於找過來。
回家後,她好奇的問爸爸他到底發生什麼事了,爸爸摸摸她的頭,溫柔的跟她說——
“這個你要去問問他本人,如果他不願意說,我們不要貿然打聽,這是對彆人的不尊重,知道嗎?”
她點點頭,“知道了。”她又想了想,“那我現在可以去給他送吃的嗎?他好像都沒吃飯。”
隔壁爺爺一把年紀了,這個時候再弄吃的很麻煩。
“可以。”
她將晚上的包子,饅頭,還有爸爸帶回來的牛奶全都裝進袋子裡,撐著傘跑去他們家。
鄰居爺爺告訴她,他回來後就在房間裡不說話。她敲門進去,獻寶似的給他看。
“遭了,我忘記帶桃子了,我爸爸今天剛摘的,可好吃了,我現在回去拿。”
謝淮京叫住她,“不用了。”
遲霧回身,“那你先吃這些,我欠你一個桃子,明天還你。”
那天她陪著謝淮京吃完飯,問,“你為什麼要淋雨呀?”
當時謝淮京看著遠方,電閃雷鳴時映襯得他的臉蒼白。
他平靜的開口,“因為我是垃圾。”
他看著窗外漆黑的夜輕聲笑著,把話補全,“垃圾就該被大雨衝走,在垃圾堆裡自生自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