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快要黃昏,金輝餘灑,落在男子優雅貴氣的臉龐上,顯得他的眉眼更加深邃。濃密的劍眉下的那一雙眼,不怒自威。
這是個英俊逼人的男子,高挺的鼻子下,那張薄唇的嘴角似乎天生含笑,總是微微上翹,倒是衝淡了幾分他眸子裡透出的肅殺陰沉之氣。
柳眠棠還記得自己大病後第一眼看到他時,心裡閃過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長得雖好,可看著不像安分的,麵帶了幾分桃花之相,誰當了他的夫人,定然心累。
古人雲,對人不可以貌相取,否則天譴之。
猶在病榻上茫然不知所以的她,很快便發現腹誹彆人的報應來了——自己在出嫁前備下的準備贈給未來夫君的香包,正明晃晃地掛在嘴角噙著桃花的英俊公子身上。
加之聽聞給她診脈的年輕郎中稱呼他為崔九爺,她才隱約猜到,原來她就是那個注定要心累的倒黴夫人。
當從郎中的口裡得到確鑿答案時,她也是百味雜陳,不知該如何麵對這個陌生的夫君。
那時的她,猶不能多言,隻能羸弱地在床榻上看著崔九坐在一旁,細心地詢問郎中:“她的病情怎樣,多久才能言語?”
那低沉而充滿磁性的聲音,讓人莫名覺得心安……
正想得出神,崔九已經撩開了門簾,大步走了進來,看她正直愣愣地望著自己,腳步倒是一頓,沉默了一會才淡淡道:“我回來了。”
算一算,她與他已經有月餘未見了。
可惜她與崔九結為夫妻有幾年光陰了,但如今都在她的腦海中沒了影蹤,她也絕對生不出丈夫遠行不歸的閨怨相思之情。
不過她斷斷續續從彆人的口中知道些許往事,隻聽說二人成婚後一直夫妻恩愛。
雖然生疏,不過感念著夫君崔九為了柳家和自己的幫襯操勞,她還是回神起身走了過去,準備替他解下披風,撣落一下塵土。
但還未容她近身,崔九的長指已經先自解了係帶,將身後的緞麵披風扔甩在一旁的長椅上了。
眠棠見他已經坐下,便到桌旁拿了水杯,替他倒了一杯水道:“李媽媽正在廚下做飯,還未及送來熱水,這壺溫吞的不好泡茶,夫君且先潤潤喉嚨。”
說著便按照自己出嫁前,從教習她妻道的女夫子那學來的規矩,半屈身子,將水杯擎舉至額前,敬奉夫君受用。
這便是舉案齊眉,當世女子尊敬夫君該有的禮儀。
崔九那雙深邃的眼微微眯了眯,並未有接過她的水杯,而是拿起一旁放著的書卷翻了翻,嘴裡說著關切的話道:“趙神醫說過,你大病一場,最怕寒氣,應該避諱飲用這等發涼的水。”
說著,他揚聲衝著屋外喊道:“李媽媽,送熱茶水進來!”
那李媽媽倒是手腳麻利,不多時,便送了壺釅釅的熱茶進來。
崔九接過了李媽媽奉上的茶盞,很自然隨意地挽袖用茶蓋拂去茶沫,優雅地慢慢啜飲了一口。
以前柳眠棠跟女夫子修習茶道時,曾聽夫子說過飲茶的門道,揭蓋,拂茶,磨盞,皆有講究。
當時她看夫子行雲流水的示範時,便暗自佩服,可是如今再觀崔九優雅的品茶姿態,似乎襯得當初那位夫人都稍顯粗鄙做作了些。
她隻記得崔家是京城裡富可敵國的富戶,卻不過是販賣私鹽發家的漕幫船夫出身,沒想到崔九這個商賈之家的子弟,竟有股子士族大家的氣韻風範。
相較起來,自己這個半吊子的落魄官宦女子,倒顯得與對麵這位如玉君子有些不太相稱呢……
李媽媽奉了茶水後,便恭謹退下,留柳眠棠與崔九夫妻二人對坐。
這樣二人獨處的時光,其實之前並沒有幾次。她病重纏綿病榻時,一直由丫鬟婆子服侍,而後她身體見好時,崔九又外出跑生意去了。
如今靜寂的屋子裡兩人對坐,她才憶起做妻子的並非隻需舉案齊眉,還有鴛鴦雙飛……
想到這,她陡然有些緊張,現在天色漸晚,但自己似乎並沒有做好準備。
不過崔九放下茶杯後,倒是溫和地問起了些她近日身子調理得可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