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重之禮 果真是情根深種(2 / 2)

北渡春音 放鶴山人 4156 字 2個月前

“赫彌舒王子倒是有心,”她的乳母韓嬤嬤仿佛知曉她心中所惑,適時張口,“這兔,便是公主你的生肖。”

是她的生肖,也是早她半個時辰出生的雙生姐姐,蕭月楨的生肖。

“若是奴婢沒有看錯的話,”韓嬤嬤柔聲道,“此兔,應當是由象骨雕成的。”

“象骨?”蕭月音在雕花銅鏡裡看向自己的乳母。

“公主忘了,奴婢本是出身商賈?未出嫁時,奴婢也曾幫家中料理過一段時日的生意。象非我中原獸類,象骨更是稀有之物,隻能經由西域商人以數倍溢價傳到中原,”韓嬤嬤又沉思了片刻:

“西域商道,如今早已儘數落入了漠北王廷那烏耆衍單於之手,赫彌舒王子以這象骨雕兔為禮贈予公主,意在表示他將以漠北之大,全力愛護公主。”

韓嬤嬤這樣一說,蕭月音隻覺得手中的兔子,明明身如輕燕,又忽然力重千鈞。

弘光帝身體力行,傾大周之力嬌養蕭月楨;如今“蕭月楨”尚未出嫁和親,便得到了未來夫君以整個漠北愛寵的重諾。

若是蕭月楨沒有突生惡疾,一切又該是如何順風順水呢?

而如果她真的答應了與蕭月楨的交易,待到蕭月楨病愈,這位千恩萬寵的大公主,就會遠赴漠北王廷,將她神不知鬼不覺地換回來。

那時候——

蕭月楨與裴彥蘇終成眷屬,她也能實現從小的夙願,脫離佛寺,得了清淨自由。

她到底是否應當答應?

韓嬤嬤今日並未與這個她早已視為半個女兒的蕭月音一道入宮,隻見她陷入了沉思,自己也順勢想了許多。

蕭月音是弘光帝與元後盧氏最小的女兒。當年盧氏為還是太子的弘光帝連續誕下兩名兒郎,到弘光帝即位次年初,再次身懷有孕。

所有人都以為,一切會如同之前那般順遂,卻不想到了年末生產之日,在盧氏先產下蕭月楨後,突然大出血,數十名太醫和穩婆使儘了渾身解數,仍然隻能保得盧氏勉強誕下同胞的蕭月音,可憐盧氏連一句話都沒有留下,便撒手人寰。

皇後薨逝,本就是大事,那日眾人手忙腳亂之後,恰有欽天監監正直言,說大行皇後所懷之雙生胎中小的那位皇女,生來克父克母,對大周國運極其不利。

弘光帝本就沉浸在發妻喪生的悲痛中,滿腔怨懣無處施泄,欽天監監正又言之鑿鑿,更是拿出了一幅周詳無比的推演圖,證明自己所言並非聳人聽聞。

於是,弘光帝當即拍板,將蕭月音送往寶川寺,並杖殺了當日所有知曉此事的太醫和宮人,封鎖了消息。隻對外宣稱,大行皇後產下一名皇女後,便不幸薨逝。

隨後,除了與弘光帝和蕭月楨最親近的人之外,幾乎無人知曉蕭月音的存在。

這位同樣出生喪母、卻被莫名扣上了不祥大帽的皇女,就這樣孤苦伶仃地在寶川寺中艱難長大。

父皇偏心至此,若說蕭月音沒有怨恨,那必然是假的。否則,一年寥寥數次秘密入宮向父皇和兄姐請安歸來,目睹了姐姐如何被萬千寵愛、被妃嬪命婦們無垠誇耀又在父皇膝下儘情討歡後,蕭月音那雙如小鹿般驚怯的美目,也不會難掩失落和豔羨。

可是這姑娘生性堅毅,嘴上從來不會有半句怨懟,一切的悲苦和不公,都隻能默默忍下。

到了而今,也終於要苦儘甘來了。

裴彥蘇與蕭月楨兩情相悅之事儘管傳得鄴城內人儘皆知,可人心肉做,蕭月音與蕭月楨幾乎生得一模一樣,姿容絕豔,又是一貫柔婉可人的性子,做了裴彥蘇的枕邊人,日子久了,這狀元郎如何能不動心?

再者,漠北雖為蠻荒之地,可裴彥蘇從小生長在漢地,一身蕭疏軒舉,習的是聖人之道、行的是君子端方,聽聞那烏耆衍單於對他提出的種種要求幾乎言聽計從,有他在蕭月音的身邊保護,日子又怎麼會難?

想到此處,韓嬤嬤看著銅鏡中那張清雅秀美而欺霜賽雪的臉,便愈發歡喜起來。

***

幾日之後,已經獲封“永安公主”的蕭月音,在鄴城周宮門外,正式與這座本就陌生的宮城告彆。

弘光帝並未前來送行,她的兩名兄長並著嫂嫂們,倒是一早便到了。

登上馬車之前,蕭月音特意往那隨行僧侶之中看了一眼,並未見靜泓的身影。

不過她已無暇顧及這些,隻用心與兄嫂們話彆,言語間,難免惹下幾人真摯的熱淚來。

無論她是否答應蕭月楨的那個交易,此番離開鄴城,她都很難見到這兩位兄長了。

對他們,蕭月音反而更加親近。畢竟,在她漫長十七年的皇寺生涯之中,兩位兄長也是為數不多的,會抽空來悄悄看望她、竭儘所能為她帶來溫暖的人。

一去即為永彆,蕭月音難掩傷懷,是以獨自在車廂中坐好、整理衣裙和滿頭的珠翠時,眼角仍然掛著淚痕。

卻不想,當她要掏出巾帕拭淚時,馬車輕微搖晃,是一直並未露麵的裴彥蘇,開門入了內。

正正對上了她哭得紅腫的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