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臣玉佩未曾離身,半個月內也從沒去過私庫,父皇明查。”
皇子玉佩清楚地映在眾人眼中,洐帝還沒來得及開口,場中忽然有人道。
“咦,臣看三皇子玉佩上怎的有了驚痕?”
皇子玉佩都是千年白玉所製,輕易不碎,但當年三皇子出生之時體弱,皇上為求得好寓意,親自用削鐵如泥的匕首在玉佩上留了一個“安”字,以求得好寓意。
玉佩也因此有驚痕。
此事知道的人不少,是以他一開口,就有人反問了回去。
那臣子訕訕一笑。
“臣並無他意,隻是前兩日太子殿下的玉佩被當成罪證呈上來的時候,臣見上麵也有驚痕,還以為是皇子們故意劃上去的。”
“陳大人說笑了,孤不比三弟得父皇看重,孤的玉佩上也無驚痕。”
“可臣並未記錯,那玉佩上的確是有驚痕的。”
場中頓時一片死寂。
下人一路小跑著將顧長澤的玉佩送上來,陳大人好奇地當先拿過去,沒想到手中一滑沒拿穩,那玉佩啪嗒一聲摔在地上,碎了四分五裂。
眾人頓時一愣。
這下連查證都不必了,千年白玉豈會如此輕易碎掉?
“皇上,這……這是塊假玉佩。”
不知誰開口說了一聲,顧長澤麵色驚訝地跪下去。
“父皇……是有人故意偷了兒臣的玉佩,還做了一塊假的陷害兒臣!
兒臣當真冤枉,若玉佩是賊人所做,必定是對兒臣很是熟悉,如今也該在上林苑才是,兒臣懇請父皇下旨搜查,還兒臣一個公道。”
洐帝的臉色難看至極,沉著聲下了搜查的旨意。
半個時辰很快過去,禦林軍統領上前回話。
“從太子寢居,到大臣們的住所都查遍了,的確查到一塊玉佩……”
他恭敬地將玉佩呈上,與方才碎掉的那塊一模一樣。
“著人來鑒,看看可是太子那塊?”
洐帝一雙眼沉沉地看過去。
“從哪搜到的?”
“是……是三皇子的寢居。”
“兒臣冤枉啊父皇!”
三皇子聞言腿一軟跪了下去,這下算是全然明白自己是進了圈套了。
在三皇子屋子裡搜到了太子的玉佩,那多半就能證實那塊假的也是三皇子所造,事發之時正是三皇子與六皇子站得最近,也有充足的時間將玉佩放在六皇子身上。
臣子們麵麵相覷,原本覺得此事牽扯太子殿下多有蹊蹺的人也恍然大悟。
若殿下從頭到尾都是被人陷害,沒有證據也不奇怪。
有人一語點破。
“三皇子,且不說六皇子摔斷腿的事,為何此次六皇子藥中的毒,也與您調走的藥有關呢?”
是否也是為了殺人嫁禍?
眾人想起殿內洐帝打顧長澤的那一板子,心中俱是一凜。
若此番毒計成真,六皇子沒了命,太子殿下廢位,最得意的可不就是三皇子麼?
一句話問得顧修賦冷汗直冒,他正要出聲辯解,外麵有下人一路小跑上來。
“皇上,六皇子身旁的宮人已招了,說是……昨日三皇子遣人送了百兩黃金,要他將一味藥放進六皇子的湯藥裡,此時人已畏罪服毒,死前還喊著什麼……對不住三皇子。”
人群頓時嘩然。
調走的藥,招供的下人,三皇子偷換了太子殿下的玉佩,加上那日六皇子摔斷腿的時候 ,站在他身邊的恰好是三皇子。
洐帝大怒。
“將他帶下去,查!”
刑部尚書連夜在上林苑審起了人,未到天亮,上京的風就變了一陣。
“說三皇子身邊的人招了個乾淨,玉佩是三皇子讓人偽造的,也是故意買通了西山的下人推六皇子下去,就是為了嫁禍太子殿下,又想趁著機會殺了六皇子,昨兒帶去太子殿下寢居的藥也是有毒的……”
青玉將一大早從刑部尚書那傳來的消息說了個遍,謝瑤眼眶一紅,迫不及待地跑去了顧長澤的寢居。
此時寢居外把守的人都已經撤去,顧長澤從昨晚回來便又高熱昏迷,謝瑤到的時候,他才剛被太醫喂了藥清醒過來。
“殿下可知道嗎,皇上全然查清楚了,是三皇子偽造了玉佩想要陷害您,又想殺了六皇子,再對您下手,人證物證都已經查清楚了,此事……與您再無關了。”
“如此一來,父皇天恩浩蕩,孤的清白也可證了。
隻是沒想到三弟竟是這樣的人,也許他多是一時糊塗,卻險些害了六弟喪命。”
顧長澤虛弱地看著謝瑤微紅的眼眶,麵露不忍道。
謝瑤登時鼻尖一酸。
“殿下未免太仁善了,是三皇子想要害您,他死不足惜。
隻是此番連累您受苦,若不是因為我與六皇子的糾纏,西山之事最開始怎麼也不能輕易懷疑到您身上。”
近些天謝瑤因為那件事愧疚得不行,昨晚洐帝打在顧長澤身上的那一板子,更是讓她自責不已。
若不是為她的事,顧長澤也不會這樣受苦。
她說著眼眶一紅要落下淚來,顧長澤溫和地笑了笑,拿著帕子遞過去。
“無需這樣自責,他們想害孤,是與那晚的事無關的。
孤身上的傷也並非因你,隻是……”
他話音頓了頓,看著謝瑤氤氳如水的眸子,唇邊溢出幾分歎息。
“如此一來,退婚一事,隻怕不成了。”
謝瑤身子驟然一僵。
洐帝與她談話的那日,她其實已知道這事多半不成了。
洐帝不會容許他的恩賜被拒絕,她一定要嫁入皇室,嫁給他最不喜歡的皇子卻又留在他眼皮子底下,他才能放心。
加之近些天因為那晚的事將顧長澤卷進來,先是禁足,又是險些廢位,如今雖已真相大白,外麵流言紛紛傳太子衝冠一怒為紅顏,事態已發展至此,若此時再退婚,豈不是將堂堂儲君逼到風尖浪口要他為天下人恥笑?
謝瑤低垂著頭滾動了一下喉嚨,驟然一隻溫熱的手攏過她的指尖。
她抬頭,顧長澤溫柔的眸光引得她久久怔愣。
他說。
“如今孤不為父皇所喜,又發生了這麼多事,現在是經不起一點波折了,所以退親的事隻怕是不成了。
孤久病難醫,不願拖累你,但如今時局需要,也不得不讓謝小姐嫁入東宮,但孤可予你承諾,他日孤病逝,便提前留下和離書放你離去,若孤有幸登基,亦可予你自由之身。”
庭前有風吹來,他分明病未愈,謝瑤卻覺得他的指尖繞在她手中,那般用力,如桎梏一般讓人掙脫不開。
那雙看著她的眼睛溫柔又沉溺,是那樣不得已的話,卻偏生處處為她考慮著。
謝瑤滾動了一下喉嚨,忽然覺得那句“病逝”很是刺耳。
“殿下的病總有治好的辦法,就算真錯失大寶,日後也總有臣女陪著你,或去四方遊玩,見一見大盛的好山水,不也很好嗎?”
顧長澤未曾想到她會如此說,指尖一僵。
謝瑤往前傾了身子。
“臣女願意,為時局,也為殿下。”
*
三皇子與六皇子的事一夜之間傳遍了整個上京,洐帝寫了一半的廢儲詔書也再也不能用,他前麵那般冤了儲君,如今朝中上下都看著,也不得不繼續裝一副仁君慈父的樣子。
“殿下早起已咳了三次血了,加上昨兒晚上您打了他一板子,這若是扛不到回京……”
外麵的人又該如何傳他這個皇帝?
逼死儲君嗎?
素來愛麵子的洐帝斷不容許這種事的發生,當機立斷開口。
“立馬起駕回京,著太醫院所有太醫入東宮隨侍,太子的婚期推遲七日,禮部務必上心大辦,好好衝一衝如今宮中的這晦氣。”
消息傳到顧長澤的寢居時,他正接了江臻手中的藥。
屋內擺了幾個炭盆,他的手卻依舊冰涼。
折騰這一回讓他的病加重了不少,顧長澤卻並不後悔。
他以身做局,摔斷了六弟的腿,又故意引三弟去他的寢居,拿捏他的下人反水赴死,故意選在洐帝最怒的時候過去,讓他在所有人麵前打了他,又讓他騎虎難下,鬨得滿城風雨,也無非是想在她入宮之前,將覬覦她的六弟,處處與他作對的三弟都解決掉,才好讓這東宮如銅牆鐵壁,庇她入宮安穩。
江臻看著他將藥仰頭一飲而儘,有些不忍地問。
“殿下何至於此?”
顧長澤輕笑一聲,那雙眸子裡清涼一片。
“孤想要的東西,用儘手段也要得到。”
而他得到的,絕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