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凡靈腦子嗡的一聲,不信邪地捋起袖口,手腕上空空如也。
珠串本身應該不值錢,否則早該被季國梁搶走賣了。
……但那是她媽給她留下的,唯一的東西。
季凡靈轉頭跑回永樂超市,沒找到珠串,又跑回上午麵試的便利店去找,仍然一無所獲。
她不死心地回傅應呈家,翻了沙發角落,回臥室找了遍,又去搜衛生間。
她在傅應呈家常待的就這麼幾個地方,傅應呈有潔癖,家裡高度整潔,連能藏東西的雜物堆都沒有,而她又習慣把自己的個人物品裝在袋子裡,掛在門後。
不應該丟的啊。
女孩坐在沙發上悶頭回想。
順著她去過的地方,再往前推……就是江家小麵了。
季凡靈從口袋裡找出江家小麵的會員卡,按照背麵的聯係方式打了過去。
電話很快接通,傳來清朗的少年音:“您好,江家小麵有什麼可以幫您?”
“……小星星?”
季凡靈蹙眉:“你怎麼不上學?”
電話另一邊,江柏星怔住,旋即騰得站起來:“你!你是那個客人……跟傅先生一起的女士……姐額,學妹?”一秒改口八百次。
季凡靈:“妹你個頭,沒大沒小。”
“……姐姐。”
江柏星老實地喊,“今天校慶日,我上午演講完就請假回家了。”
季凡靈看了眼手機日曆,確實是北宛一中校慶。
學生都眼巴巴盼著這天,因為可以不上課,想打球的打球,想參加社團活動的參加活動,傅應呈永遠在自習,而她永遠在睡覺。
季凡靈嗯了聲:“那天我去吃飯,有沒有落下什麼東西……比如一個黑色的木頭手串。”
“沒有,我檢查過。”江柏星很快答道,“而且,我記得那天你沒有戴手串。”
“我沒戴嗎?”季凡靈眉心緊鎖。
“我記性很好的。”江柏星語速叭叭快,“那天你穿黑色帶兜帽外套深色牛仔褲白色運動鞋,外套裡是一中校服,我看見校服領子了,不是學妹的話,你也是高二的嗎?還是高三?”
“可以了福爾摩星。”季凡靈打斷他。
她秋冬天都會把校服穿在裡麵,跟校規沒關係,純粹是因為沒什麼能穿的衣服,隻能拿校服湊數。
“你丟手串了嗎?什麼時候丟的,我幫你找。”
“跟你無關,掛了。”
“等下彆掛……等等!!”
少年在電話那頭急得麵紅耳赤,嗓音都喊劈了,季凡靈也沒真掛電話。
安靜了兩秒。
聽筒裡隻傳來模糊的電流聲。
“……姐姐。”
江柏星低低地喊了聲,嗓音莫名有點悶,“你什麼時候再來我家吃飯?”
季凡靈頓了頓:“再說吧。”
“你答應了會來是麼?”
江柏星等不到她的準話,隻好又問,“我可以問你的名字嗎?”
“我的名字啊?”
季凡靈拖著尾音,慢悠悠地眨了下眼:“小明的爺爺活到了一百零三歲,但是小明十七歲就死了,你知道為什麼嗎?”
江柏星:“為什麼?”
季凡靈輕笑了聲:“……因為他問得太多。”
她掛了電話。
另一邊,江柏星呆呆地看著聽筒。
半晌,痛苦地慢慢低下頭,咚的一聲,額頭嗑在桌上,然後砰砰砰,連續又撞了好幾下。
姐姐她……
真的。
讓人抓心撓肝。
*
季凡靈掛了電話。
上揚的唇角又一點點,慢慢壓平。
既然江柏星如此肯定,她去江家小麵的時候珠串已經丟了。
那麼,她差不多已經猜到珠串掉在哪裡了。
當時在程嘉禮的婚禮上,她急匆匆地離開,撞到了服務員,應該就是那個時候,珠串掉在了地上。
季凡靈從網上找到世紀金銘酒店聯係方式,打電話過去,對方很有禮貌地表示,假如服務員撿到了失物,會立刻交給訂酒席的負責人,請她直接電話聯係新郎新娘。
季凡靈沒有辦法,隻好又一次撥通了程嘉禮的電話。
她活過來那天無論如何也打不通的電話,這次卻順利接通了。
對麵嗓音懶洋洋的:“喂?”
有什麼東西突然哽在喉嚨裡,讓季凡靈不知道怎麼開口。
“不說話,讓我猜?”男人笑。
季凡靈清了清嗓子:“我在你婚禮上丟了一個珠串,在你那嗎?”
程嘉禮笑意凝住,慢慢坐直了身體:“似乎是有這麼個東西,不過你是?”
季凡靈聽到珠串在他那,懸著的心就放下了:“珠串的主人。”
程嘉禮:“然後?”
“屈尊紆貴地,參加了你的婚禮。”
“……”
“這麼神秘,名字都不說?”
程嘉禮又笑了聲,“那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個小騙子?”
季凡靈沉默了會:“程嘉禮,是我的東西,還給我。”
連名帶姓的一聲喊,安靜又清晰。
程嘉禮眯了眯眼。
男人麵前的電腦顯示屏上,正是婚禮時簽到台的錄像,截取了大概一分鐘的片段,正在反複播放。
畫麵裡,穿著寬大外套的女孩倉皇趕來,又被人叫住:“哎小姑娘,是參加婚禮的嗎?”
“嗯。”
“跟……家長一起來的?簽到了嗎?”
她走近了,抓起筆,低頭,龍飛鳳舞地寫了個“季”。
帽簷壓得很低,隻能看到小小的下巴,嘴唇倔強地抿緊,隻有抬頭時驚鴻一瞥……
模糊的一瞬間。
格外像他記憶裡的小姑娘。
勾得人心癢。
恨不得將手伸進屏幕,撩開她的頭發,看清她的模樣。
程嘉禮思索了會:“可以是可以,不過我今天沒空,明天晚上六點半,複興路有家新開的川騰府,你上三樓找我。”
季凡靈不疑有他,立刻答應:“好。”
*
晚上,傅應呈和平時一個時間到家。
他一進家,季凡靈就從沙發上坐起來,收了手機,起身去洗手,她剛洗完手,準備去廚房盛飯,就聽到了敲門聲。
傅應呈從裡屋裡走去開門。
除了送外賣的,這還是第一次有人來傅應呈家,季凡靈忍不住探頭看去。
開了門,傅應呈疑惑道:“你來怎麼不說一聲?”
門外的男人高挑修長,一身很有藝術感的豆綠色拚花外套,嗓音風流含笑:“不是說東西很重要,想儘快給你送來嘛。”
“你不是今天忘帶了?”
“回去拿了呀,順帶把年度銷售報表給你帶來了。”
“不是讓你明天給我?”
“來都來了,門口說話怪冷的,讓我進去先。”來人毫不掩飾自己另有所圖,側著身從門框邊硬擠進來。
季凡靈見傅應呈冷著臉,有點拿不準,自己該上去打招呼,還是該回臥室躲著。
誰知來人一見她,一雙瀲灩的桃花眼就彎了起來,笑吟吟喊:“喲,季凡靈。”
季凡靈:“……你誰?”
“蘇淩青,傅應呈朋友。”
蘇淩青剛回國,就從同事那裡聽了二手八卦,自從傅應呈德國回來後,天天晚上六點準時離開辦公室,雷打不動。
這放在彆人身上很正常,但放在常年加班到夜裡十一點,節假日都不休息的人間卷王傅應呈身上,就顯得異常恐怖。
公司表麵風平浪靜,私下流言四起,有猜傅總家裡人生病了的,有猜傅總自己身患絕症快死了的,不過就算猜到這種程度,也沒人猜他戀愛了。
畢竟,傅應呈十年如一日的單身,想高攀他的人不少,攀上的是一個也沒有。
說他禁欲其實並不準確,畢竟人得先有欲才能禁欲,與其說他克製,倒不如說他壓根就沒興起過波瀾。
仿佛他的心是石頭做的。
但,蘇淩青套了司機陳師傅的話。
據說傅應呈回國那天,一反常態地往家裡載了個濕漉漉的陌生女孩,而且,讓她過夜了。
這比鐵樹開花還稀奇,這他媽是死樹開花。
蘇淩青確信,此人必是身份證上的季凡靈。
果不其然。
……
蘇淩青幾步邁到女孩麵前,把證件遞過去:“傅應呈托我給你辦了身份證和戶口,你看看成不成。”
季凡靈愣了下,接過證件:“謝謝。”
“謝什麼,不麻煩。”
蘇淩青不動聲色地打量她,心裡有些失望,桃花眼依然笑眯眯的:“前陣子就想見你,可惜我在德國出差,今天可算是見到了。”
他伸手想和她握手,季凡靈猶豫了下抬手。
蘇淩青剛碰到女孩冰涼的指尖,身後就傳來冷厲的一聲:
“你洗手了麼就碰她?”
下意識脫口而出的話,冷冰冰的,帶著點壓抑的戾氣。
就仿佛她是什麼,精貴的,碰不得的東西。
兩人同時愣住,轉頭看向玄關處立著的傅應呈。
季凡靈:“……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