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串 瘋長的思念和痛楚。(2 / 2)

我死後的第十年 雲熾 7915 字 3個月前

蘇淩青收回手,笑著打了個哈哈:“忘了他這人有潔癖,我去洗我去洗。”說完意味深長地瞥了眼傅應呈,轉身往洗手間去了。

季凡靈低頭打量手裡的身份證。

她是1996年2月11日生的,這張身份證的出生日期往後推了十年,變成了2006年2月11日。

季凡靈稀奇道:“你怎麼知道我生日?”

傅應呈抬手按了按太陽穴:“查了你之前的身份證。”

“照片呢?”

她舊的身份證快過期了,照片還是她初一拍的,而新身份證上的照片,她自己甚至都沒見過。

傅應呈:“高三拍的。”

季凡靈想起來了。

對她來說就是兩周前的事情,晚自習時,老唐突然通知全班去一樓階梯教室,說是拍高考準考證上的照片。

還沒等到發照片……她就死了。

季凡靈忍不住從口袋裡摸出自己辦的假證,仰頭在光下對比,嘖了聲:“你朋友辦得證還挺真。”

“就是真的。”

“我知道,彆人問起,我就說是真的。”

“……”

男人走過來,輕而易舉地奪了她手裡的假證:“什麼時候辦的?”食指屈起,不輕不重地彈了下,側目看她:

“……違法的事情也能乾。膽子不小。”

季凡靈反應過來:“……辦的是真的?那能印出真錢麼?”

“還挺會想。”傅應呈走進廚房,用剪刀把她辦的假證剪碎了,丟進垃圾桶。

季凡靈心虛地挪開目光,把A大學生證往口袋深處塞了塞。

……還好剛才沒掏出來,要不然也得被他剪了。

蘇淩青洗了手就不肯走了,趁著傅應呈去書房放文件的功夫,熱情地請自己留下來吃飯,溜進廚房:“你坐著,我自己盛飯。”

說是自己盛,結果翻了高處兩個櫃子都沒找到碗。

季凡靈畢竟不是主人,不好意思乾坐著,起身走了過去,拉開下麵的抽屜,拿了三個碗出來:“在這。”

“哦,改地方了?之前在上麵的。”蘇淩青意味深長地瞄了眼她的頭頂。

季凡靈:“……”

女孩對彆人不懷好意的目光格外敏感,板著小臉:“我一六五。”

蘇淩青微笑著沒有戳穿她,低頭看了眼,把手裡的碗還給她一個:“這不是傅應呈吃飯的碗。”

季凡靈:“?”

“他這人難伺候,隻用同一個碗吃飯,”蘇淩青彎腰在碗櫥裡翻找。

“那碗他搬家時我送的,這麼多年就這麼一個禮物入了他的眼,我費了老鼻子勁弄來的,梨花白宋代劃花八棱碗,可漂亮了。”

季凡靈:“……”

有棱角的白碗,碎在地上的聲音也很清脆,伴隨著傅應呈那句——“醜得我心慌,吃飯都倒胃口”,格外讓人記憶深刻。

季凡靈沉默地按住他的肩膀:“彆找了。”

蘇淩青:“為什麼?”

季凡靈:“那碗,被我摔了。”

蘇淩青:“……”

蘇淩青僵硬了一會,勉強笑道:“沒事兒,摔就摔了,那他現在用什麼碗,這個嗎?”

他打量手裡碗的花紋,眯起眼品鑒:“怪精致的,是不是瑞典Rostrand的彩陶……”

“不是。”

季凡靈慢吞吞道,“超市買的,66塊8,第二套半價。”

蘇淩青:“……”笑容徹底消失。

*

平時季凡靈和傅應呈兩個人吃飯,幾乎不說什麼話。

季凡靈習慣在有飯吃的時候以最快的速度吃飽,而傅應呈則有點食不言寢不語的意思。

蘇淩青就不一樣了,他一個人說了三個人的話,沒必要談工作,就挑些出差時有趣的事情來說,譬如他跟兩個技術人員出去吃飯,因為看不懂菜單,瞎點了一通,等了半天,眼睜睜看著服務員送上了三瓶餐前酒和一束鮮花,要是傅應呈在就不會出這種事,好一個冷酷無情說回國就回國的男人……

季凡靈心不在焉地聽著,忍不住多看了傅應呈幾眼。

男人戴著細邊的銀框眼鏡,吃飯時動作矜慢,斯文冷淡,不太理人。

蘇淩青說他喜歡那個碗,傅應呈說不喜歡,兩個人總有一個在說謊。

以傅應呈的性格,假如真的很喜歡那個碗,肯定不會輕易放過她的。

可能,隻有每次蘇淩青來的時候,他才用那個碗吃飯,導致蘇淩青以為自己送的禮物很受歡迎……

季凡靈自信推理完畢,悶頭吃飯。

隻不過耳側垂下的頭發有點惱人,屢次三番被她鏟進嘴裡。

女孩忍無可忍地從口袋裡摸出皮筋,繃在指尖,反手草草抓了把頭發,束到腦後。

蘇淩青原本還在說著:“你不知道,傅應呈出去談業務都不帶翻譯的,什麼時候換我長這樣的腦……”瞥見季凡靈的臉,腦子一懵,下意識吹了聲口哨。

響亮的一聲。

季凡靈:“?”

說實話,剛見到季凡靈的時候,蘇淩青心裡有些失望。

她身上沒什麼吸引人的地方,瘦瘦小小的姑娘,額發長得遮住了眼睛,套著又醜又舊的男式外套,沒什麼存在感,丟在人堆裡都很難找回來。

大概她真是親戚朋友家的孩子,托傅應呈臨時照顧,害他白來一趟。

直到她把頭發紮起來,露出完整的臉。

……

讓人瞬間眼前一亮。

哇哦。

長睫淺眸,眼尾冷淡狹長地垂著,唇線抿緊。

蒼白素淨。

像早冬玻璃窗上結出的冰晶,讓人無端心疼。

不知道是不是控製飲食太過,女孩有些不健康的纖瘦,跟同齡人相比,骨量太輕,五官帶著抹不開的稚氣,還是一副尚未長成的模樣。

卻足以讓人忍不住遐想,再過一兩年,等她徹底長開,會是怎樣動人的模樣。

蘇淩青還想說點什麼,冷不丁注意到身邊男人投來的冰冷目光。

“我家又不是醫院。”傅應呈睨著他,聲線很冷:

“——嘴有病就去治。”

*

晚飯後,季凡靈覺得蘇淩青可能要跟傅應呈單獨說點話,捋起袖子去廚房洗碗。

蘇淩青本來也沒事找傅應呈,就是純粹來八卦的,哪能倆大男人坐著讓小姑娘乾活,就去跟她搶。

居然沒搶過。

季凡靈一副要乾架的模式,抬了抬下巴:“說吧,是不是信不過我。”

蘇淩青:“……不是這個意思。”

傅應呈淡淡看了他眼,示意他彆搶,蘇淩青對他倆的相處模式摸不著頭腦,隻好跟著傅應呈去陽台。

路過客廳的時候,蘇淩青又被那隻兔子驚了一下。

這麼大!

……

很難想象小姑娘得鬨成什麼樣,傅應呈才鬆口讓這隻半點不符合他審美的兔子進家。

陽台的溫度比家裡其他地方都低些,月光透過冰涼的窗,薄薄一層鋪在大理石上。

蘇淩青抻著腿,坐在躺椅上,忍了又忍,還是開口:“我說你能不能帶她去剪個頭?”

傅應呈無聲瞥了他眼。

“她這頭發也太長了,應該打理一下,修個層次出來,而且這個衣服也……”

“也給她換一套?倒不如四季的衣服都給她配齊,工作也不許她找,讓她回去上學,吃住在我家,生活費我給,去哪我接送,等考上大學我她在學校附近買個房?”傅應呈冷道。

蘇淩青:“……”

蘇淩青:“那確實是有點離譜,你又不是她親爹。”

況且我隻是讓你帶她剪個頭,後麵那一長串特麼是怎麼憑空冒出來的。

傅應呈不說話了,隻立在窗前,看著遠處樓宇間星星點點的燈火。

“你們到底什麼關係啊?”蘇淩青問。

沉默了半晌,傅應呈低聲道:“沒什麼關係。”

“扯呢吧你,沒什麼關係你能把人接家裡住著?”蘇淩青嗤笑。

濃重的夜色像上漲的潮水,緩緩淹沒傅應呈的眼:“……彆問了。”

蘇淩青眨了眨眼,坐直了身體:“噯,該不會生氣了吧?我就好奇來看她一眼,不至於護得這麼緊。”

是不至於。

隻不過失而複得的東西,彆人看一眼便覺得不安,本能地想要死死抓緊。

無可壓抑的煩躁。

什麼都想做,卻又什麼都做不了的煩躁。

就像十年前的這個時候。

女孩車禍失蹤的新聞鋪天蓋地,班上議論紛紛,即便是晚自習,壓低了嗓音的討論也從四麵八方無孔不入。

“看新聞了嗎,季凡靈還沒找到。”

“都大半個月過去,肯定死了吧……她不是還有個男朋友在國際部,唱歌的那個程嘉禮?”

“也不知道程嘉禮得多傷心。”

“我前陣子看程嘉禮哭來著,好多女生安慰他。”

……

少年坐在無數竊竊私語交織的班裡,一貫挺拔的背脊被無形的重量,一點點壓彎。

她死了,有人可以名正言順的哭。

有人卻隻能安靜地坐著,良久,才意識到筆尖洇出的黑色濃墨早已在紙上肆意漫開。

——像瘋長的思念和痛楚。

……

“沒生氣,我的問題。”傅應呈喉結動了動,將煙和火機拋給他。

蘇淩青彎眼笑了笑,叼著煙,攏著點火。

“對了,我們幾個德國菜實在吃吐了,你知道複興路新開了家川騰府嗎?”

蘇淩青吐出煙霧,找了個輕鬆的話題,“我在三樓定了個包間,明天晚上,傅總也出席唄?”

“知道了。”傅應呈應道,“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