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琰拿不準老夫人脾氣性情,一直不敢過多言語,宋洹之一走,眼前便隻留她一人應對了。
尚未開口,便聽老夫人柔聲問道:“好孩子,你與洹之鬨彆扭了?”
祝琰抬起頭來,視線正對上老夫人的眼睛。
“是不是奇怪,我是怎麼看出來的?”
祝琰苦笑,是她本事不夠,麵容表情裡露了痕跡麼?
“洹之這孩子,瞧著冷冰冰的什麼都不在意,可他從小在我眼底下長大,如何能瞞過我?我這個孫兒,一向脾氣臭,性子急,半點耐心都沒有……”
祝琰望著老夫人,心裡隱約發脹泛疼。她想到自己的祖母,十年朝夕相對,從沒試過這樣親熱的說過話……
“但他不是個陰狠心毒的孩子,他待家裡人和軟,待朋友們赤誠,你若有什麼不高興,直言與他講,他不會不理會你的。再者,他若是做錯了不肯改,還有你爹娘,你祖母,還有我們這些人替你做主撐腰。”老夫人瞧她明麗柔婉,心裡說不出的喜歡,抬手摸了摸她的鬢角,柔聲道,“好孩子,日子是一天天過的,一輩子很長,是好是壞,你自個兒多思量。”
祝琰垂下眼睛,抑住眼底快要藏不住的酸楚,她輕聲應道:“孫媳懂得了,多謝祖母指教。”
簾外,謝芸捧著湯盤停住了步子,屋中老夫人一臉和愛,攬著祝琰輕言低語,仿佛她們已經識得許多年,親密如親生的祖孫一般。
炕邊隨意擺著的那些經書和女紅,像一個笑話。她費儘心思,隻為得到那麼一點點旁人施舍來的溫情。她拚儘力氣求而不得的,卻是彆人不費吹灰之力便能擁有的……
夜晚的蓼香汀裡點著燈,遠遠在花園外牆就能瞧見門上搖曳的燈火。
宋洹之回來的腳步遲疑,若非兄長催促,他許就宿在外院的思幽堂了。
他脾氣一向不大好,最厭惡人給自己臉色瞧。想到新婦不冷不熱的樣子,他心底莫名地有些窩火。
走入進來,正打點飲食的侍婢們忙湊過來行禮,宋洹之望了眼內室,麵無表情地在炕上坐了。
侍婢端了熱水過來,就著銅盆為他淨手,側旁遞來一隻巾帕,宋洹之抬手接住,餘光瞥見一角衣料,繡著團簇的紫藤。
他抬眸望去,見是祝琰。
她換了身素淨的雪青衣裙,臉上淡淡勻了晚妝。
“二爺。”屈膝向他行禮,眼睛低垂著,一直不與他對視。
宋洹之輕咳一聲,“坐。”
祝琰在炕桌對側坐下,兩人都沉默著,場麵一時有些尷尬。
雪歌夢月和其他兩個侍婢端菜溫酒在旁忙碌,宋洹之覺著有些氣悶,他站起身來,“我去更衣。”
雪歌端茶湊前,朝祝琰打眼色,示意她跟進去服侍。
祝琰抿抿唇,坐在原位沒有動。
雪歌的好意她懂。今日宋老夫人一番言語寬慰,也是勸她好好把握這段婚姻。她何嘗不知眼下並非能任性妄為的時候,前途茫茫,周圍連個自己人都沒有,就連眼前的貼身侍女也都不是從前熟用的丫頭。
她在宋家孤立無援,不能再把宋洹之推遠,便是心裡頭再難受再委屈,也不得不試著將他攏在身邊。
內室傳來隱約的水聲,大抵是他在沐浴,約莫一刻鐘水聲停了,聽得腳步聲到了近前。
祝琰彆過頭,見宋洹之換了件褚色家常袍子,衣領上沾了水,鬢邊也未曾拭乾。她待起身相迎,他擺擺手示意她不必多禮。男人撩簾走到她身邊坐下,從侍婢手裡接過筷子,夾了塊桂花糕放在她麵前的空碗裡。
“我多數時候在衙門用膳,夜裡不必特地準備飲食。”他抬眸朝她望去,用儘量溫和的語氣,耐著性子說道,“下回我提前叫人知會一聲,免得你白白忙碌張羅。”
他這樣示好,已算是給足了她體麵了吧?
祝琰低低應了聲“是”,垂眸小口小口地吃了他夾來的那塊桂花糕。
宋洹之視線落在她唇上,昨夜那抹說不清道不明的躁意又從喉嚨裡泛了上來。
侍婢撤下碟盞,他朝她點點頭,便往東側間的書閣瞧書去了。
祝琰去了淨室,捧起新打的冷水濯洗著微微發燙的臉。
那塊桂花糕甜得膩人,她本就不餓,為了不掃興勉強用了,這會子從喉腔到胃裡,哪哪都覺得不舒坦。
從淨室沐浴出來,驀地瞧見床帳已放落下來,帳下擺著一雙男人的鞋,青麵白底,繡著雲紋。
祝琰臉發燙,強迫自己不去注意他的存在,扶著侍婢的手走到鏡前卸去釵環。
屋中靜極了,隻聽得見水晶流蘇落在妝奩裡泠泠的輕響。
宋洹之拿了一本書在瞧,燈盞的光將他側影印在簾上。
簾帳被從外撩開,他的目光從書頁移到來人的麵上。
新婦散了長發,豐茂的青絲柔順地披在肩頭,她沒有看他,側坐在床沿,任侍婢蹲下來為她脫去繡鞋。
一盞盞燈燭熄滅,屋子裡漸漸暗了下來。隻留一隻紅燭立在琉璃罩裡,帳簾從外合上,侍婢們悄然退了出去。
祝琰收攏雙膝躺到床畔,隨後便被拽住手臂落入男人的臂彎。
他沒有說話,幽深不見底的眸子注視著她輕抿的唇。她還猶如不知危險,用低柔婉轉的嗓音,小聲喊了句“二爺”。
喉嚨裡灼燙的乾熱如流,洶湧席卷至腹下。
從昨晚到方才、她小口吃著桂花糕的時候……他無數次地想要這樣做了。
他勾住她雪白的下巴令她仰起頭,帶了幾分凶狠的粗蠻,朝她唇上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