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映魚死了。
老天待她不薄,死很多年後,又重生回到了十七歲。
……
西窗殘燭,夜幕恰臨。
月色漸起,月華籠罩在寧靜村莊中,仿佛披上了一層薄薄的輕紗,偶爾還有一兩聲犬嗚鳥叫,一切都顯得格外恬靜。
狹窄石頭砌成的院中,月色順著窗牖往裡探去,半映著裡麵簡單、仿古似的沉木物件,上麵都鋪著一絲霧蒙蒙的灰塵。
院子隻有一間臥居,最裡麵那張破爛的床上,沈映魚正雙眸失神,身子直直地躺在床上摸自己的臉。
皮肉真實牽動的感覺,她已經好久未曾體驗過了。
許久後沈映魚才漸漸反應過來。
她好像重生了。
想起當年慘死的場景,沈映魚遲鈍地轉著眼珠子,目光投向一旁的窗牖,鼻翼間仿佛還能嗅見當時的血味兒。
腦海中被塵封的記憶一點點地清晰。
她死在北齊十三年,死後才發現自己是話本子上的人。
但並非是主角。
她是在男主年少時折辱他、欺壓他,等到日後他成為一手遮天的權臣後,又被狠狠報複回來的惡毒配角。
而男主則是以前與她生活過一段時日的孩子,蘇忱霽。
在順德五年之前,她還是晉中沈府的嫡次女,可當年府上因為長姐與旁人的糾葛而生了一場大火,沈府百口人皆被燒死,隻剩下了她和蘇忱霽被乳母陳娘帶去了鄉下。
好景不長,陳娘沒過多久便勞累而亡,死之前將蘇忱霽托付給她。
蘇忱霽是長姐帶回來的孩子,按理說她本該好生待他,許是受到話本劇情的影響,也或許是當年年紀尚小,固執的將沈府被滅的罪名責怪在他的身上。
那段時日她恨他入骨,甚至眼見他被人牙子偷走,麵對他眼神的乞求,狠心選擇置之不理。
他後來的其中經曆不明,總之再次相見的時候已經是十年後。
他回來帶她去盛都。
前世蘇忱霽是皇權爭鬥最後贏家瑞王身邊的人,一路扶持瑞王登基為新帝,沒過多久他也成為了北齊最年輕的權臣,一路平步青雲,府上的仆奴都高人一等,甚至連府上的一條狗都會被人小心翼翼地奉承得高高在上。
不過她卻死得早,並未受過這些福氣。
當年蘇忱霽選擇幫瑞王打壓太子黨,本就弱勢的太子最是恨蘇忱霽,一心想要他把柄,所以她便被當做把柄被抓走了。
隻因表麵她與蘇忱霽有舊仇,實際有過一段時日的夜間帳中燃香,交頸纏綿。
故而在蘇忱霽幫瑞王奪位時她就被人用詭計,讓太子誤以為自己對蘇忱霽很重要,抓去她威脅他。
當時她就很有自知之明,他也不可能會受此脅迫,是太子抓錯了人。
所以早在很多年前,她也的確死在了獄中。
其實如今想來她死得還挺冤枉的。
死後意識莫名一直留在他的身邊幾十年之久,久到都忘記了自己是誰,還是遲遲入不了輪回,同時也親眼看見他的一生過得並不好。
早些年她是他一切苦厄的源頭,造就幼時的淒慘遭遇,養成了殺人如麻的性子。
她死後他也變得越發冷血殘忍。
尤其是晚年,她親眼見他徹底變得殺人如麻,狀若瘋子,最後死於殺戮過盛,而在佛前發瘋自戕而亡。
最開始睜眼沒有看見蘇忱霽,沈映魚險些以為自己投胎了。
黑暗中。
沈映魚後知後覺地猛捏著鼻子,窒息感襲來才怔怔地鬆開手。
她真的還活著,沒有死,不僅如此還回到了很久之前,沈府被大火燒的兩年後。
現在蘇忱霽十歲,她十七。
許是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現在再遇見起死回生的事,心中早已經沒有任何的起伏。
沈映魚一眼不錯地凝望黑暗,整理那些本已經忘記了的往事。
前世死後她渾渾噩噩地跟在蘇忱霽身邊幾十年,孤獨的見了太多的事,早就想通了,曾經年少時苦苦掙紮得不到結果的那些事。
如今憶起蘇忱霽的晚年遭遇,沈映魚心中對他升起了愧疚,那感覺如同蛛網纏裹著心臟,窒息,連心尖都泛著疼意。
她翻過身抱住自己的雙臂,聽著外麵的聲音,不太適應當活人地放空思緒。
其實他本該能成為風光霽月的少年人,而不是讓他獨自背負那些無辜之事在身上,最後又因為她而落得那般下場。
這一次她不會再喪心病狂,冷眼見一個孩子被人拐走。
如此想著,沈映魚倏然想起此時,曾經這時候的她最恨蘇忱霽,而蘇忱霽亦是厭惡她。
如果可以,先改善兩人之間的關係。
窗牖外春雨細打,將外麵的芭蕉都淋濕了,雨漸停息,村莊的雞鳴聲再度響起,天方有些明亮了。
卯時。
沈映魚睜著清明的眼睛,掀眸掃過透著一絲光亮之處,緩緩地坐起來。
周圍充斥著一股長久未住人的古怪味道。
她下意識地低頭嗅了身上蓋著的被子,無法形容的味道霎時衝擊到她的腦子,差點就要乾嘔出來。
沈映魚眉心微顰,頗為嫌棄的將被衾推至一邊。
曾經的她究竟是怎麼獨自一人在這裡過了那麼多年,饒是後來被帶去盛京也未曾過得這般淒苦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