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的沈映魚久久聞不見應聲,又提高聲音喚了一聲。
蘇忱霽顫著眼睫,斂去眸中的晦澀,緩步朝著屋內走去。
他本以為自己做的事被她發現了,臨在路過灶台時,還隨手挑揀地上的小木棍攥在手中。
那根木棍前端尖銳,似乎隻要力道得當,可以一擊將脆弱的眼球紮爆,亦或者是纖細的脖頸。
蘇忱霽地走進屋,站在門口,眨了眨眼,看著背對著自己不知在忙碌何事的背影,軟聲地道:“阿娘喚我作何?”
他小弧度地移動過去,腔調猶如帶著雀躍的甜,手中緩緩舉起尖銳的木棍。
現在隻待她轉身,他就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其眼球紮破。
似是看見那絢爛如豔麗的花,在綻放的場景,他眼底浮現幾分狂熱的亢奮,舌尖舔著乾枯的唇瓣,將眼眯起無害的弧度。
或許她會在今日死,也或許他會在今日死。
“忱哥兒,快來看,我方才在櫃子中翻出來一雙嶄新的鞋,許是婆婆生前為你做的,快試試現在能不能穿。”
沈映魚正蹲在地上,頭也不回的一麵喚他,一麵在拆鞋中纏繞的布條。
輕柔的語氣帶著欣喜。
這雙鞋她其實還記得,的確是陳娘生前給蘇忱霽做的,隻是後來被她藏了起來。
方才見他腳趿著破爛的鞋子,她才想起來這件事。
沈映魚隻顧著講話,從始至終都並未回頭,所以沒有看見身後的小少年,正高高舉起的尖銳木棍,揚著眉眼,眸中含著燦爛的歡喜。
狂熱的歡喜因這句話,定格在雪白的小臉上,又漸漸變成漂亮雪鬼露出猙獰的模樣。
“忱哥兒快來。”她還一無所知地喚著。
蘇忱霽盯看著,臉上詭譎的表情消失,垂下手,緩步行至她的身旁。
看見沈映魚埋頭弄著的東西,表情古怪的一怔。
沈映魚將嶄新的鞋完全弄出來後,捧著轉身,揚著燦爛的笑容。
她見他手背在身後,似乎動了動,表情有些怪異。
“過來看看還合適嗎?”沈映魚並未太在意,伸手將人拉到一旁,歡喜的讓他坐下。
蘇忱霽任由被她拉著坐著,琉璃般黑亮的眼眸微掠過她的麵容,依舊沉默寡言。
沈映魚蹲在他的腳邊,本來是要幫他穿的,但視線卻被一旁不知何時,滾落在春凳下麵的尖銳木棍吸引。
瞥了一眼就鬆了手,沈映魚抬頭,含笑地看著坐在春凳上乖巧的小少年,道:“自己穿上試試合不合腳,不合腳,我晚些時候給你改改。”
她站起身,垂在一旁的手隱約有些發抖。
“嗯。”蘇忱霽垂著眼眸,神情乖巧地點了點頭,彎下腰。
視線掠過春凳下的木棍,他的嘴角輕翹,心情越發愉悅的將鞋子穿上。
他穿上嶄新的鞋,雙腳踏在地上走幾步,然後轉身看著沈映魚,眉眼具彎地道:“阿娘,將將合適。”
其實是有些大,但他就是含笑著說合適。
沈映魚揚著嘴角扯出一個笑,有些心緒不寧。
春凳是她進來時才搬來的,底下怎麼會有一根這般尖銳的木棍?
“阿娘,我現在可以出一趟門嗎?”少年清脆的聲音響起,帶著雀躍,像極了穿新衣急著要出去炫耀的稚童。
“去吧,早些回來就可以了。”沈映魚勉強帶著笑,揮手讓他去。
“嗯,謝謝阿娘。”他揚眼,琉璃烏瞳中盛著她此刻的表情。
心,不出意外的在狂跳,不是害怕,而是因為興奮,似乎還在發出一聲比一聲,還要尖銳的狂叫聲。
蘇忱霽轉身朝著外麵走去。
踏出房門的那一刻,他嘴角的笑已經歸於平靜了。
突然,他扭頭瞥著屋內,無辜地眨了眨眼,帶著幾分張牙舞爪的戾氣。
屋內的沈映魚過許久才站起身,彎腰將春凳搬起來,拾起底下的木棍,一臉沉思地看著。
她想起來了,前世蘇忱霽相隔十年後回來,第一件事似乎本是要殺她的。
那柄冒著寒氣的長劍,毫不留情地淺劃過她的脖頸,血珠爭先恐後地往外麵冒,隨後那劍刃卻一轉,混合著血挑開了她的衣襟。
當時她害怕得要死,一手捂住脖頸,一邊瘋狂謾罵他,也不知是哪句話戳到了他心。
清雋漂亮的青年倏地嗤笑出聲,收起手中的長劍,居高臨下地俯視她,冷白的手微抬,帶著清冷的疏離。
身後便有人將她拖走。
從此以後,陳家村少了一位眾人皆厭的寡娘,而盛都蘇府的蘇大人多了一位小阿娘。
回憶截然而至,沈映魚放下無意識按在脖頸的手,抿唇將木棍拿到外麵,四處尋了個地方將東西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