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映魚垂著眼睫,將他的手抬起來,量著他的身體,儘量溫和語氣,企圖讓他緊繃的身體放鬆。
“忱哥兒好像長高了不少,以往的衣裳都不能穿了,所以今日我就去給你選了一塊布,給你做幾套入學的春裝。”她溫聲細語地道。
“不過,其實我一直覺得紅色更好看些,但是上學還是穿得清淡些好。”
前世的蘇忱霽好像就格外喜歡紅色衣袍,襯得他唇紅齒白,昳麗得女子都自愧不如。
給他…做春裝?
蘇忱霽閉著的眼,濃密的眼睫下意識輕顫著睜開,濕漉漉的眼眸如貓瞳,覷著眼前的人。
她靠得極近,能清晰聞見她身上清淡的花香,以及臉上的真誠,半分不做偽的認真。
一瞬間,他眼中浮起茫然,似乎…已經看不透眼前的人了。
蘇忱霽僵硬著身子,任由著她給自己量身。
沈映魚很快就量完了,將那些尺寸都記下,然後想起今日買的糕點,趕緊從包裹中拿出來。
她做完後轉身,見他還立在原地,僵著身不知在想什麼。
沈映魚走過去,將手中的油紙包著的糕點,塞進他的手中,溫聲道:“這是綠豆糕,今日阿娘回來晚了,餓了現在就墊墊肚子。”
說完轉身往外麵走去。
室內靜悄悄的,破舊的窗戶大敞,窗牖上飛來一隻長尾的報春鳥,嘰嘰喳喳地叫喚得人心煩。
蘇忱霽半晌才轉動了薄皮下的眼,落在窗牖上的鳥上,冷靜地打開手中的油紙。
幾塊綠油油的糕點,清甜鑽進鼻翼,立即滿口生津。
他板開一塊丟在窗牖上,先是驚跑離開那隻鳥,隨後那隻鳥久見屋中無動靜,似是聞見了糕點的味道,一會兒又飛回來了,叼著窗牖上的綠豆糕幾口吃下。
屋裡如玉琢般漂亮的人,眼未眨,頭微微傾斜,看著窗牖上歡快叫喚的鳥。
沒死,也沒有任何不正常的反應。
他垂眸看著手中的糕點,動手都拿了出來,毫不猶豫地都扔下床底,然後再將油紙擱在春凳上。
屋外的沈映魚本是想要做飯,但揭開鍋蓋卻見到早晨走時,留下的飯菜絲毫未動。
這才第二日而已,正常。
沈映魚微微歎息,在心中安慰自己,然後簡單地溫了粥,端起來放在桌上轉身去忙著炒菜。
此刻蘇忱霽從屋內走出來,先是看向忙碌的人,然後將目光移到桌上的瓦罐上,遲鈍片刻,抬腳走過去。
沈映魚聽見‘啪嗒’的一聲,下意識轉身。
看著立在桌邊的人拿著碗,腳邊是破碎的瓦罐和灑出來的粥。
少年睜著無辜又茫然無措的眼,看著她,聲音又細又輕:“我、我隻是想打飯,但…”
說著他垂下了頭,一副乖巧認錯的模樣,瘦小得分外的惹人憐愛:“對不起,是我太笨了。”
沈映魚見狀,上前將他拉過來,寬慰道:“無礙,隻是一罐粥而已,我今日去鎮上買了麵,大不了今晚我們吃麵,明日我去尋人買米。”
說罷還擔憂他害怕,伸手揉了揉他的頭以示安慰。
她轉身去拿掃帚,將散落在地上的都清理乾淨。
蘇忱霽安靜地立在一旁,狐狸般的眼冷覷著彎著腰忙碌的女人,臉上的委屈乖巧都褪去,平靜得半分情緒起伏都沒有。
家中的米是陳大娘給的,現在是顆粒沒有了,好在沈映魚買了麵回來,不然今夜還真得餓著。
草草吃完後,蘇忱霽聽話懂事地將碗洗了,然後燒了熱水。
兩人似乎已經漸漸養成習慣,每次沈映魚洗澡時,他都會自動出去,守在外麵,等她洗完,他再快速地洗完。
這樣終究不是長久之計,還是得抽個時間,搭建幾間房。
畢竟忱哥兒過幾個月就十一,虛歲十二了。
清晨,鳥叫雞鳴,沈映魚很早就起床了。
今日將自己捯飭整潔,然後提上昨日買的幾斤臘肉出門。
小道蜿蜒,晨露將她裙擺洇濕才走到學堂。
今日不是先生休沐,隔得大老遠便聽見學童高聲讀書,還有溫潤夫子教學的聲音。
沈映魚對讀書人有敬畏,沒敢上前打擾,而是立在牆角等著。
屋內的顧少卿目光無意掠過,瞥見牆角的身影變了,下意識蹙眉。
好不容易熬到放堂,沈映魚還在猶豫怎麼去尋教學夫子,屋內的人就已經行了出來。
她聞聲轉身便看見略顯熟悉的麵容,臉上浮起驚訝。
顧少卿亦是一樣,似是沒有想到晉中申府外行為詭異的女人,竟然會出現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