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關(加更) 他似是墜落的神。……(2 / 2)

“這可是自尋死路啊,看來子菩今日確實不在狀態。”聞廷瑞癡笑著,也不客氣收下他送上門的弱點。

今日這棋局贏得甚是暢快。

蘇忱霽掀開單薄的眼皮,烏木沉色的眼中噙著如常的笑,像是精心雕刻好的弧度。

不諂媚,端的一副很容易讓人,落入陷阱的溫潤斯文。

若非聞廷瑞早知曉他的身份底細,恐怕隻會以為他是溫潤如玉的君子。

“二爺見諒,隻是臨了想起一些事情。”蘇忱霽含笑而言。

聞廷瑞聽見此言,眉輕挑,心有惜材,也曉得他為何分心,倒也沒有過多為難他。

蘇忱霽是這批學子中最為出挑的人,不管是這張漂亮臉,還是為人處世都是上乘。

最主要的是他天生適合為謀士,身未入局,隨手撥弄棋子卻勝天半子。

但略顯遺憾的便是,他似乎並入仕之心,甚至來考學皆是為他人心願。

為此聞廷瑞不知用了多少的利益驅使,甚至將沈府當年是誰滅的滿門,答應日後定許他高位親手刃仇人,他都不為之所動。

從頭到尾隻道一句‘她沒有囑咐過’。

這個她,便是查出來的那寡娘。

本是要放棄的,但無意間試探他時,發現他做的那些事都悄無聲息,毫無痕跡地辦得漂漂亮亮。

死了那麼多的人,偏生查不到他的身上,表麵依舊衣袂不染塵的濁世公子。

分明足智近妖卻格外的守成,他可謂是滿心的不甘心,勢必要將人拉到他營帳之中,為他所用。

他要蘇忱霽成為手中,最稱手的兵刃。

為了一個蘇忱霽,他不惜悄然動了些手腳,不出意外的話,過不了多久,蘇忱霽便會求上門來。

屆時他再許以雨露,定教他衷心跟隨。

思此,聞廷瑞臉上露出一個勢在必得地笑,搭在木幾上的食指輕敲。

小室幽靜,煮沸的茶咕嚕作響,外麵大雪呼嘯。

聞廷瑞將目光微轉,笑道:“果然和子菩在一起才最為放鬆,得子菩這般良友是我之幸事。”

此話是告訴蘇忱霽,他將他當做好友。

位高權重的王爺能這樣以友相稱,一屆寒衣無功名在身的學子,已是潑天之恩了。

蘇忱霽一耳就聽出來了,如玉的臉上恰到好處露出神情:“能與二爺相交亦是子菩之幸。”

聞廷瑞覷他臉上的表情,並不誇張,也不諂媚,卻比平日多了幾分激顫。

他的心中十分的受用,聊表自己惜材之心後,便揮手道:“今日也叨擾子菩許久了,便不打擾,你且去尋你的事做罷。”

蘇忱霽垂首退出,將一室的闃靜還於政客君。

衢州的冬和晉中不同,風吹來是香的,夾著著稚梅香,是冷的,透入骨髓。

蘇忱霽迎著風行穿過蓋雪的鬆竹,越過芬芳撲鼻的梅林。

信步至門房處時,他臉已經被吹得隱約透著幾分羸弱的蒼白,顯得越漸的無害。

門房守著的是個六旬老人,年輕時是個秀才,一輩子到現在也隻是個秀才。

因為舍棄不了讀書便在此尋了個看門的活,順便幫文峰苑的莘莘學子們收寄書信。

“請問,今日蘇忱霽的書信可至?”

門房老人聽見伴隨著輕咳,猶帶行路過急的輕喘男聲。

他從小窗子探頭一瞧,果真是雷打不動,每月初二必來的那位漂亮少年人。

“蘇公子稍等片刻哈,容老朽看看。”門房老人將頭收回去,眨著模糊的眼尋著人名,很快便找到了。

門房老人將大包小包的東西搬出去,連同一封家書交到他的手上,笑言道:“公子府中人倒真心疼你,次次都比旁人的包裹大得多,每月必有家書來往,是個有好福氣的呢。”

蘇忱霽笑了笑,並未搭話,接過門房老人手中的東西,溫聲道謝後就轉身離去。

那清雋挺拔的背影比雪都要乾淨清冷幾分。

門房老人覷著,然後轉身回去了。

文峰苑表麵是供學子暫住之地,但天底下的學子那般多,如何是一個小小的文峰苑能住得下的。

所以,其實住在這裡的人皆是佼佼者,是專供貴人挑選的謀士黨羽。

裡麵一共住了一百人,每人皆是獨立的房間。

蘇忱霽回到屋內時,先將包裹擺放在矮案上,取過純白的絹帕將上麵的雪搽乾淨,而後才將自己烏發衣裳誤染的雪拂去。

衣擺已經被打濕了,他換了一身雪白直裰,解了半濕的發,任其散落在後肩。

做完一切後,他折身回到案前盤膝而窩,將包裹一件件打開。

裡麵有不少沈映魚做的冬裝,甚至連保暖的狐狸毛大氅都有,難怪不得這般大一團。

看見這些物件兒,他如玉般的臉上浮起笑,原本蒼白的麵容也有了幾分血色。

大氅上似還殘留著柰子花香夷的味道,和衢州的梅香不同,極其淡雅卻又容易保存。

蘇忱霽低頭輕嗅,頓了頓,然後將整張臉埋進其中,柔軟的大氅將他臉上潮紅的癡迷掩蓋。

好想她,許久沒有見過她了,不知道她現在在做什麼。

半晌過去,埋進大氅中的人才後知後覺,還有書信未曾拆開看。

他勉強從大氅的軟香中,懶懶地抬起頭,但依舊抱著不放。

帶著還染著柰花香的衣物倒在簟上,裁開了書信,熟悉的字跡躍然於紙上。

沈映魚寫的字恰到好處,如同她的人一樣,可愛又可憐,秀氣得他輕而易舉,就能全全握在手中,然後任他細細琢磨著,唯恐力氣大點就會弄壞。

一封家書共有三百二十字,比上一封少了三字。

他眉眼懨懨地耷拉著,將書信折起來,放在木匣子中。

四四方方的梨花木匣子裡麵,已經擺放好幾封書信了,每封信多少字,寫了什麼內容他都銘記於心。

想回晉中,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緊閉的窗牖被風霜拍打著,細小的絨毛雪飄進了室內,頃刻就融化得了無聲息。

如玉琢般漂亮的人兒,抱著赤紅的狐毛大氅將臉埋進去,隻露出精瘦的腳腕和泛著欲粉的脖頸,烏黑的發濕氣被蒸乾後,迤邐地鋪在木色簟上。

這樣濃鬱的氣息四麵八方地襲來,他神色迷離的將衣袍抱緊,好似隔著衣裳抱住了千裡之外的沈映魚。

此刻他似是墜落的神,是阿鼻地獄勾魂的鬼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