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喬杏初的角度,一時隻能看到聞亭麗的側臉,那是他見過的最令人心動的美麗線條。
他情不自禁開了腔:“亭麗。”
考慮到聞德生就在樓下,並不隨手關門,徑直走到聞亭麗身後。
“對不起…………昨晚我媽不該那樣羞辱你,我代她向你道歉。”
聞亭麗委屈得啜泣起來,她本就具備假哭的本事,何況眼下是真傷心,又因為擔心自己和喬杏初的未來,哭聲裡更添一份濃濃的憂愁。
喬杏初轉到聞亭麗身側低頭望著她,看那晶瑩的淚珠斷線般地往下掉,心裡又疼又愧,取出手帕,輕輕幫她擦眼淚。
聞亭麗把頭扭到一邊。
喬杏初隻得把那濕透的帕子攥在自己的手心裡。
“我有幾句話想對你說。”隻說了這一句,接下來又是長久的沉默。
聞亭麗感覺自己等了一整年那麼久,依舊沒等來喬杏初的下文。
她忍不住隔著淚霧覷向喬杏初,才發現他的樣子很奇怪。他像是內心正激烈地掙紮著,苦恨、懊惱……甚至還有點難堪。
她從未在喬杏初臉上看過那樣複雜的神色,那種疲憊像是剛經曆過一場拚死的戰爭。
終於,喬杏初似是整理好了自己的思緒,正式迎向聞亭麗的目光:“昨晚得知這件事,我也很驚訝。你彆哭……我母親她滿腦子都是舊思想,她怕我替你遮瞞,故而一開始並未驚動我,而是連夜動用南京的關係打聽你母親當年的事,等到一一弄明白了,再搶先告訴我祖父,我被她弄得措手不及,目前最大的問題不在於她,而是我祖父。”
他倦怠地垂下肩膀:“我祖父這人非常頑固,無論我怎樣解釋,他都認定你和伯父一開始就故意欺騙我。”
聞亭麗一震:“我沒有!”
“我當然知道你沒有,跟你交往這麼久,我還不知道你的性子嗎。”喬杏初抬手摸摸聞亭麗的腦袋,勉強擠出笑容,“可是……伯母她做過青樓女子是事實。”
聞亭麗淚光一凝:“難道你也瞧不起她麼?這不是她的錯,要怪隻能怪這不合理的社會——”
喬杏初默然片刻,以一種含蓄的態度道:“伯母是伯母,你是你。我體諒伯母當年的苦衷,但我愛的隻是你。”
聞亭麗心中一驚,喬杏初受過高等教育,論理在這種事上會比旁人更包容,可他好像根本沒辦法接受……
不——人人都有自己的立場,她願意理解和尊重他的想法,隻是,既然他如此看待她的母親,兩人之間恐怕也沒辦法再走下去了。
喬杏初看她賭氣不肯開腔,不禁牽動了心中的憐意:“亭麗,你知道我有多愛你……”
她不答,他疲憊地歎了口氣,退坐到旁邊的椅子上,垂眸看著地麵說:“昨晚我祖父已經表明了態度,說他永遠不會同意我和你在一起,不僅因為伯母的事,還因為他已經給我擬定了親事。”
聞亭麗一驚,喬杏初自嘲地牽牽嘴角:“自從父親接管家裡的生意後,幾處廠子都出了問題,大頭資金一斷,家裡的棉紗廠起碼要關閉一半。為了替我父親拉來一些襄助,祖父借著壽宴的名義宴請滬上名流,幸而他老人家尚有幾分薄麵,昨晚連陸家的人也請來了。另一方麵,相信昨晚你已經見過白莉芸。”
他難堪地低下頭。
白家跟喬家是世交,因他和白莉芸是同年同月同日所生,當年兩家長輩曾半開玩笑給他和白莉芸訂過娃娃親,但由於近來社會風氣開化,他和白莉芸並未將其當回事。
今年年初,白家的洋煙廠因為外商大肆傾銷(注),運作上也遇到了極大的困難,期間白家曾向喬家求援,祖父主動提起當年兩家結親的事,白家在江蘇認識不少棉紗原料商,能幫喬家爭取到質優價廉的原料,而他們喬家則在本市擁有一塊位置不錯的地皮,很適合給白家做廠房和門市。
兩家若能互幫互助,不愁度過難關。
他祖父這一提,白家也就順水推舟答應了。昨晚祖父做壽,兩家長輩本想正式向他和白莉芸通通氣,不料他不打招呼就帶回來一個聞亭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