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他柳沅,也是太子殿下的一顆棋子!
或許早在他成為皇商的那一天,就被太子殿下盯上了。
柳沅倒吸了一口涼氣,如果想得再可怕一點,說不定他能成為皇商都是太子殿下的籌謀!
宋景年這種聰明人想得比柳沅還要更多一些,他想他終於知道殿下這些年的所作所為意欲為何,皇城大明殿上的一畝三分地不值得他費儘心機,這人目光所至的,是比他們想象中還要更浩瀚廣闊的天地。
就像用金子造金屋是為了替前線籌備軍糧一樣,殿下那些曾被人誤會的舉止,也一定有不能為外人道的原因。可他才十六歲,滿腹錦繡無從施展,甘心忍受著滿身罵名,去成全心中的大是大非,大仁大義。
大周皇城這片汙濁腐朽的泥潭,居然生長出了一株雪蓮。
上蒼何其眷顧大周。
“每隔一月,孤會給你送一批金子。”沈明恒起身,他神色淡淡,卻比剛才威脅人時還要有威勢,愈發讓人覺得他剛才的話隻是玩笑,而此刻所言,字字句句皆不容違逆,“孤知道這事危險,十分之一是你的酬勞,但不是你的千萬彆碰,若是讓孤發現你缺斤少兩……”
柳沅正色:“草民願以性命擔保。”
他亦是大周子民,倘若在這種事情上動手腳,那他還是人嗎?
沈明恒帶著宋景年出來時,所有探子都注意到宋景年手上沒了那個裝滿金子的箱子,而柳沅的態度也從畏懼變成了殷勤諂媚,簡直是一個活靈活現的狗腿子。
雖然沒聽到具體的談話內容,但探子們覺得,事情已經很明顯了。
連宋景年都察覺到周圍動靜不小,他玩笑道:“殿下可得給在下準備幾個護衛,要不然在下恐怕有性命之憂。”
“不會。”沈明恒說:“他們隻會覺得你很有本事,保護你都還來不及。”
宋景年略一思量便明白過來,往日沈明恒總獨來獨往,今日忽然帶了一個書童,他的身份不出一個時辰定然會落於好幾位大人物的案頭。
一個因沈明恒科舉舞弊落榜的寒門學子,一個不久前才在宮門口狀告太子的人,如今卻一反常態跟在沈明恒身邊。
不論是被逼的,還是主動的,他都必然與沈明恒有深仇大恨。
於是,他便可以被利用。
宋景年心中微微酸楚,他偏過頭,扯出溫和笑意:“殿下就這麼自信?萬一有些人覺得在下會危及太子,乾脆先下手為強呢?”
沈明恒沒聽出這句話裡的玩笑,他依舊是不假思索:“不會,全天下都把孤當成敵人。”
宋景年再也抑製不住心中的澀意,他的笑容僵在臉上,看上去醜得很。
少年無意與天下為敵,可終究是被迫走上了一條孤立無援的路。
有的人想他消失,有的人要他聽話,天下無一人愛他。
沈明恒問:“知道孤為什麼帶你出來嗎?”
宋景年一愣,他想了一會兒,羞愧道:“不知。”
“以後這些事情,便交由你去做。”沈明恒上馬,依舊是肆意明媚的少年郎,他微微提高一點音量,滿是豪情:“什麼柳皇商張首富王商人,你都去給孤籠絡過來。”
宋景年知道前半句才是說給他聽的,後半句是說給探子。
他再一次意識到沈明恒的處境究竟有多艱難。
宋景年沒有立刻上馬,他站在馬下,仰頭看向沈明恒:“殿下就這麼信我?”
沈明恒疑惑道:“孤不信啊,孤不是一開始就說過孤不信你了嗎?但這又不影響孤用你。”
這話說得奇怪,但宋景年聽懂了。
他也是天下人中的一員,在沈明恒眼裡,他同樣是把這人當成敵人的一員。
所以沈明恒不信他,沈明恒至今仍覺得他是來暗殺他的。
但沈明恒信他心懷大義,信他足夠正直,所以放心把這件事交給他。
歸根結底,沈明恒是不信自己。
——哪怕此刻,這人當著他們的麵給燕丘送去了糧草,仍不肯相信有人會敬他愛他,視他為畢生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