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離洲向來奉行兵貴神速,這還是第一次效率這麼慢過,不過三千人,他足足點了兩天。
好在沈明恒不知軍中事,大概也覺得三千人的篩選是一件很複雜的事,故而也一直沒催,讓秦將軍重重鬆了一口氣。
近來局勢愈發緊張,大周格外激烈的朝堂鬥爭不是個秘密,所謂趁他病要他命,從幽檀二州嘗到好處的北狄也想更進一步。
秦離洲身心俱疲。
他愈發後悔當初鬼迷心竅答應了沈明恒,現在這種情況,連他下令都得時時斟酌,一個不慎,這些人就是去送命的。
倒是太子殿下身邊跟著的那個小書童有幾分本事,秦離洲都想把他要過來了。
秦離洲打仗不怎麼需要謀士,他本身就是世間難尋的將帥之才,很少有謀士能在兵法上勝過他,但宋景年卻能跟得上他的思路,甚至偶爾提出的見解讓他都為之驚歎。
這樣的人才跟著沈明恒實在可惜,他的未來應該在邊境的黃沙上,隻有這裡才能讓他一展抱負與才學。
不過一來他最近有些忙碌,二來他也有點想避著沈明恒,所以一時半會兒還是挖不了牆角,隻能可惜地看著宋景年圍著沈明恒團團轉,做些無足輕重的小事。
宋景年也實在是怕了,他深深體會到沈明恒的膽大妄為,在邊境這種處處險境的地方更加不敢讓這人離開他的視線範圍。
但就算是這樣千防萬防,居然還是讓沈明恒找到了偷跑出去的機會。
宋景年收到消息的時候正在秦離洲的帳篷裡。
時夜色低沉,白日裡他們剛打退來犯的北狄,軍營內對這種小勝已經麻木,隻餘下疲憊與萎靡。越來越少的糧食瞞不過軍中將士,秦離洲再有本事,也很難阻止軍心動搖,宋景年有憂國憂民之心,自然忍不住為此憂愁。
見沈明恒睡下以後,他專程來與秦離洲討論北狄下一步的動向。
宋景年認為北狄吃了一場敗仗,想來短時間內會安分許多,為今之計宜休養生息,待到補給送到,一切危難自然迎刃而解。秦離洲則堅持北狄短期內必會有行動,他們不可不防,最好可以主動出擊。
兩人各有各的理由,誰也說服不了對方。
宋景年氣急,怒道:“將軍不信殿下?五日已過其三,莫非將軍連兩日都等不及嗎?”
秦離洲也不知道宋景年怎麼就對沈明恒這麼死心塌地,但畢竟是自己看上的軍師,他訕訕地笑了笑:“不是不信,那個,軍機不可延誤……”
“報!”
傳信的小兵打斷了他們的僵持,小兵滿臉喜色,迫不及待道:“稟將軍,先鋒軍突襲北狄大營,大勝而歸,敵將耶勒巴已死,敵軍群龍無首,趁亂逃逸者不計其數。”
“什麼?”宋景年與秦離洲同時驚呼。
兩人掀開軍帳,步履匆忙地走了出去。兩軍的營地隔了些距離,但他們卻仿佛能看到那一線赤紅的火光,其中伴隨著穿行而過的黑色人影,將場麵渲染得壯闊如史詩。
擒賊先擒王的戰術能夠在兵法上擁有獨特地位,便是因為將領一旦出事,對軍隊的士氣足以稱得上是毀滅性的打擊,散沙的數量再多,那也不足為懼。
誰都知道這個戰術好用,卻不是什麼人都能用,否則“萬軍之中取敵將首級”的事跡也不會如此受推崇,否則秦離洲也不至於在邊境守這麼久。
秦離洲一時不知自己該喜還是該怒,“誰讓先鋒軍私自行動的?本將軍沒有下令,他們竟敢違背軍令?”
“啊?”傳信小兵嘴角的笑都沒來得及收回,就這麼僵在臉上。
沒有戰事的夜晚,燕丘大軍除了軍營內的巡邏軍,還會有一支斥候先鋒小隊,化整為零,既監視敵軍動向,必要的時候也成為第一道攻勢。
他們不是作為防線存在,他們在的地方,隻會是前線。
這是秦將軍的帶兵習慣,這麼多年來,將士們對此早已習以為常,是以小兵收到消息時並不覺得怪異。
縱然先鋒軍有些情況可以便宜行事,但夜襲敵軍大營顯然不包括在這“有些情況”之內。
軍令如山,私自行動是大罪,小兵麵色遲疑,猶豫著要怎麼求情。
宋景年感受到一股熟悉的窒息感,他猶抱有一絲期望:“不知領兵的是哪位將領?”
小兵又愣了一下,羞愧道:“屬下不知。”
這確是他的失職,但戰友同袍闖進敵人的軍營,囂張地殺死了主將後全身而退,這是足以載入史冊的大事,千百年來都會被人傳頌稱讚,他哪裡還顧得上這麼多。
再說了,誰能想到這居然不是秦將軍下的命令選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