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他下定這個決心有多不容易嗎!沈明恒要是出了什麼事,他怎麼辦!當沒有主君的孤寡將軍嗎?!
親衛後退一步,咽了口唾沫,委屈道:“屬下也攔不住殿下啊。”
而且沈明恒是能將敵軍大營當成後花園閒逛的稀世良將,清掃戰場能有什麼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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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時譽在朝中領了個不大不小的官,官雖小,但這晉升速度在朝中也屬獨一份,眾人皆知他是皇帝麵前的大紅人,論寵信程度甚至勝過尹則誨。
不止是他,本次科舉錄取的進士十之八九為寒門子弟,皆深受皇恩。
他們因為科舉改製一事同時得罪了朝中兩大權貴團體,雖仕途上多受排擠,但反倒陰差陽錯成了皇帝最喜歡的純臣。
沈績年少繼位,皇權一直被丞相把持,後為了限製相權不得不倚仗外戚,明麵上他對尹則誨信任有加,可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實非他所願。
朝中不是章惟德的黨羽,就是尹則誨的爪牙,沈績早就想要隻效忠他一人的臣子,可想而知,這群將世家得罪了徹底的臣子有多符合他的心意。
周時譽不在乎官位大小,在朝中能做成什麼樣的事、有著怎麼樣的地位、能讓多少人對你俯首,大多時候起決定作用的不是官位,而是背景。
從前皇帝無人可用,堂堂天子除了尊榮外沒有半分實權,今時不同往日,如今的沈績勉強也有了給周時譽撐腰的資格。
再後知後覺的官員都能發現朝中三足鼎立的局勢。
廢太子死後,三皇子在章尹兩家聯手打壓下漸漸沒了存在感,皇權卻異軍突起,並且越來越盛,有時世家都不得不避讓。
就說那傅良,往日在長安城中作威作福,不知怎的得罪了周時譽,今日上朝時被參了一本,皇帝便真就將他下獄,任憑傅尚書如何求情也無動於衷。
周時譽的住處是皇帝賞賜,地段不如章、尹之類的世家繁華,但每日來往的人卻絲毫不少。即便是他剛成為皇帝心腹的那段時間,彼時所有人都不看好那位被鉗製多年、懦弱無能的君主,覺得周時譽是垂死掙紮下的病急亂投醫,但依然有同科進士聯袂而來,絡繹不絕。
這群熱血尚未涼的讀書人一頭撞入官場,還沒來得及被現實打磨、被淤泥侵染,先被迫團結成一個整體。當初宮門鳴冤過後他們就隱隱以周時譽為首,如今更是唯他馬首是瞻。
這成了周時譽極為重要的底氣。
——誰說他們就得當皇帝的純臣?他們也可以是他周時譽的黨羽。
——那章惟德在朝中的一呼百應,他周時譽也想試試。
倒不是沒人向沈績告過狀,讓他小心周時譽起了不臣之心。
但心腹和敵人之間,沈績當然更相信周時譽,他甚至很聰明地覺得這是章家使出的挑撥離間之術。
這些寒門子弟一無所有,於這朝中孤立無援,除了依靠他還能有什麼辦法呢?既然全都是他忠心耿耿的臣子,就算偶爾聚一聚開個會能有什麼問題?
就算周時譽邀請他們住在府裡都沒有問題,畢竟他的心腹臣子們這麼窮,而他給周時譽的房子又這麼大。
下了朝,文黎照例與周時譽一起回去。
他眉宇間有些擔憂:“周兄,你這麼快就對傅良下手,會不會太急了?”
“我心裡有數。”周時譽笑了笑:“文兄莫憂,我還是挺看重這條小命的,今日非我想對傅良動手,是皇帝想給章家一個下馬威,隻要皇帝舍不得我這把刀,他就會護著我。”
文黎聽完憂色更甚,“可……咱們這位陛下,當真能護得住你嗎?”
忠君愛國的文黎能說出這種話,可見確實對如今的朝廷不報希望。
“我會讓他有能力護住我的。”
周時譽輕笑了一聲:“我現在算是知道,殿下為何對皇帝動輒恥笑謾罵。禁衛軍統領忠心耿耿,遠在燕丘的秦將軍經受如此冷待也仍對皇帝一片赤膽忠心,皇帝若是有魄力重整朝堂,章惟德又能翻出什麼風浪?”
他忍不住嗤笑:“再不濟,他也可以分化其黨羽,再徐徐圖之。他是皇帝,從龍之功誰敢小看?他若拉攏,不知多少世家願意反水。而他想了這許多年,居然想出了扶持外戚的昏招,實在是……無能極了。”
文黎聽著好友如此大逆不道的話,張了張嘴,終是沒說什麼。
周時譽繼續說:“這朝堂能混亂成這樣,歸根結底是皇帝昏聵無能,不過這倒是便宜了我,他立不起來,我幫他立。既然這皇帝如此容易被掌控,便宜旁的世家,不如便宜我,文兄,你說對嗎?”
文黎歎了口氣:“我隻希望你保重自己,彆忘了,我們還要一起等殿下回來。”
“不會忘的,讓文兄擔憂了,是我的不是。不過這次的機會實在太好,運作得當便能徹底引得章、傅決裂,我沒忍住。”
許是提及沈明恒,周時譽麵色頓時柔和許多,他眼中劃過幾分惦念:“不知殿下如今身在何方?”
可惡的宋景年連封信都沒傳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