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回來了!”
“殿下威武!”
“神佑大周!”
沈明恒回來時受到了極熱情的迎接待遇,像是美猴王回到了花果山,歡呼聲中還夾雜著眾多不明音節的高喊。
沈明恒也沒意料軍營裡的狀態如此狂熱,他隻詫異了一秒,很快也大笑著融入了進去:“好說好說,來日孤帶你們奪回幽檀,直入北狄王帳!”
周圍的呼聲又高了一層,震得人耳朵發疼。
騎著馬跟隨在沈明恒身側的宋景年白著臉,眉頭忍不住皺成一團。
饒是知道沈明恒是個舉世無雙的將領,饒是知道清掃戰場不算危險,他依然提心吊膽。任何一個謀士都不可能願意看著自己的主君涉險,可沈明恒要做的事,從來都沒有任何人能夠阻止。
無可奈何之下,他隻好退一步,決定跟在沈明恒身邊。
反正,如果沈明恒有個萬一,他也是會殉主的,倒不如就寸步不離地陪這人闖刀山火海,倘若能為主君擋下一次危險,哪怕是以命換命,那也是賺了。
宋景年給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設,不過身為謀士,他還是要直言上諫的。
“殿下。”聽到像昨晚那麼危險的事情居然還有“來日”,宋景年頓時擺出不讚同的姿態,勸說的言辭無需思考便已湧至嘴邊。
沈明恒偏過頭看他,笑意未消:“嗯?怎麼了?”
誌得意滿的少年有著燦若星辰的眼眸,像是收藏了整個春夏的生意盎然,滿是不帶一絲陰翳的朝氣。
宋景年微不可察地頓了一瞬,很快笑著接上:“殿下威武。”
“就為了專門誇孤一句?景年,這可不像你。”少年嘴上這麼說,但顯然極為受用,笑意溢上眉梢,神采奕然。
宋景年看著不覺就有幾分酸楚。
他再一次意識到沈明恒從前過得很不好,世人都說太子殿下跋扈張揚、瀟灑快意,乃是世間一等一的尊貴。可所有人敬他畏他,對他諂媚奉承,將他供於雲端,不過是因為他的外祖是章振,而他們全都有所求。
沈明恒那樣驕傲,那樣嫉惡如仇,怎麼可能會為此沾沾自喜,覺得稱心暢懷?他指不定有多壓抑。
宋景年仍然不希望沈明恒涉險,但他不想在這個時候掃興。
他的小太子,這樣卓犖出眾、熠熠生輝,長安十六年無人正視他的榮光。
而此刻是不一樣的,此刻將士們口中的“太子殿下”,每一字,每一句,都是喊給沈明恒。
沈明恒邊和周圍的將士們說笑邊往營帳走。
“殿下!”
收到消息的秦離洲第一時間就趕了過來,宋景年正要上前寒暄,卻見秦離洲看了一眼眼前的情況,便自然地走到了沈明恒身後,沒打擾沈明恒說話的興致。
這倒是有些奇怪。
宋景年不動聲色地打量秦離洲。
長安城裡周時譽對文黎盛讚秦將軍的“一片赤膽忠心”,而秦將軍正滿腦子想著等會兒該怎麼向太子殿下表態效忠。
他是真真切切憑著能力當上的大將軍,沒怎麼在官場上混過,說不出冠冕堂皇的漂亮話。秦離洲認真地打著腹稿,麵色糾結,心想要是直說“殿下臣想追隨你造反”會不會顯得不太矜持?
“秦將軍,秦將軍?”
“啊?”
秦離洲推翻了第八十七個腹稿,正要思量第八十八個版本,後知後覺得反應過來似乎有人在叫他。他尷尬地笑了笑:“宋先生,你請說。”
宋景年連喊了他三聲,一聲比一聲音量大,向來溫文和緩說話的文人嗓子都有些難受。他喝了口水潤了潤嗓子,神色都忍不住變得有些怪異,“將軍見過柳家商隊了?”
秦離洲神色一凜,知道聊到了關鍵話題,他謹慎地回答:“見過了。”
“那將軍是什麼想法?”其實自進營地以來看到秦離洲的表現,宋景年便已能確定對方的選擇,本就不多的擔憂與焦灼儘數散去,反倒顯出幾分咄咄逼人來。
他知道結果必定如他所願,可有些事情,還是要秦離洲親口說一遍為好。
秦離洲吐出一口濁氣,他沒回答這句話,而是看向一旁置身事外興致勃勃的沈明恒,問道:“殿下剛來軍營時,曾向臣要指揮之權,殿下可還記得?”
“你不肯給,孤記得。”沈明恒仿佛還耿耿於懷,記仇地揶揄道:“柳家的商隊來了,看來孤的項上人頭是保住了。”
他為了三千人的指揮權對秦離洲立下軍令狀,結果這秦將軍收了狀不乾事,遲遲不曾點兵,最後還是他自己找的人。
秦離洲臉色微紅:“臣有眼無珠……”
秦離洲拿出準備好的虎符,單膝跪地,雙手奉上。他試圖想想他打過的腹稿裡有沒有此刻能用的,然而腦中亂得很,根本無法思考。他隻能摒棄那些浮華蒼白的字句,極儘誠懇與肅穆,“願為殿下驅使。”
他低著頭,聽見沈明恒走動的聲響。
打了半輩子仗的秦將軍此刻有些緊張,他聽著耳畔的聲音,猜度沈明恒接下來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