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這些士子的反應,呂鴻卓略顯詫異,他沒想到會出現這種情況。
但沒有許乘月以為的憂慮和憤怒,他麵上的表情更像是無語凝噎,除此之外相當得氣定神閒。
她錯過什麼了嗎?書肆可是靠這些讀書人吃飯,他這個主人怎麼比她還淡定?
他太過平淡的表現,讓許乘月生出一種皇帝不急太監急的荒誕感。
也許是她的表情非常明顯,呂鴻卓看懂之後了然一笑,“許娘子先等等,某去拿樣東西,你看了就明白了。”
呂鴻卓轉身去前邊的櫃台,很快手裡拿著兩本賬簿回來,將其中一本賬簿翻到某個地方,遞給許乘月。
許乘月納悶地接過,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但還是看了起來。
隻見那賬目上記錄的是一些文章書籍的成本與收入。
不同尋常的是,這些開支與成本不成正比,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利潤還要分給文章的撰寫人,書肆做的完全是入不敷出的虧本生意。
許乘月終於明白了,就這還有臉威脅人呢!
心裡也是挺無語的,歎自己大驚小怪,這點子事根本不值得她專門跑一趟。
等她看完,呂鴻卓又將另一本賬簿遞給她。
“我已經明白了,不用再看了。”許乘月說。
“這本不一樣,許娘子先看看。”呂鴻卓伸出的手臂沒有收回,依然維持著遞出的動作。
許乘月依言接過,再次翻看起來。
這本賬簿上記錄的是,她的書售賣之後的記錄,清清楚楚的寫著每筆支出與利潤。
利潤許乘月是知道的,畢竟關係著她的分成,但還有一些其他書目的利潤,其中一些很是眼熟,就是剛才看的那本賬簿上出現過的。
然而讓她驚訝的是,在這本賬簿上,這些書的利潤翻了好幾倍,終於實現盈利,不再虧錢了。
“許娘子不用驚訝,那些利潤完全是你帶來的。”呂鴻卓解釋著說。
“此前那些文章,書肆沒有盈利,不單是賣得少,更是因為給那些讀書人讓利。書肆是靠著他們賺錢,想憑這個讓書肆名聲好點,降低他們對於趨利商人的惡感,在仕林中有個好口碑。”
許乘月完全理解,銷售嘛,肯定要討好目標客戶。
“但是許娘子的到來完全打破這一點,不僅是那些文章有了盈利,書肆靠著讀書人賺錢的局麵也被改變,如今我們書肆完全不靠他們賺錢了。許娘子要是在《神醫毒妃》每次新一冊書售賣的時候過來,就能看到絕大部分買書的都不是讀書人。”
許乘月恍然大悟,怪不得他這麼淡定。
呂鴻卓聽父親分析過原因,一是此前手有餘錢的百姓沒有讀書的需求,那些聖經賢傳對他們沒用,他們也不想著通過科舉位極人臣,光宗耀祖。
二是沒有授業先師,普通人看書是看不懂的。
許娘子的書完全打破這兩點,百姓喜歡她的書,自然想著去買,稍有閒錢的不必說——這書定價低,能負擔得起。
錢不多的也會和友人分攤,輪流著買,大家都能看。
這是呂父此前從未見過的,他沒想到書肆有一天也能靠著平民百姓掙錢,而不用去捧那些清高讀書人的臭腳。
說實話他也不樂意和那些人打交道,士農工商的階級無法打破,商人再怎麼有錢都是低人一等,加之那些士人清高慣了,眼睛長在頭頂,經常瞧不起人。
見許乘月驚訝後陷入沉思,呂鴻卓有點得意。
從見到許娘子的第一麵,她就表現的不像尋常人家的小娘子,向來從容淡定,寵辱不驚,而且見識相當廣博,也許她不算精通詩書,但對於一些事物的看法常讓人驚歎,一再打翻他對女子的印象。
她少有今天這樣明顯的情緒波動。
明白了這其中關節的的許乘月鬆了一口氣。
心念回轉之間又另起了個想法。
為什麼這些讀書人理直氣壯,有恃無恐呢?
因為他們聲音大,普通人沒有發聲渠道,隻能聽他們說什麼就是什麼。若是他們聚集起來,連官府也要忌憚幾分。
像這樣一有不合,隻能任由他們施為,有理也難辨。
要不是他們有群眾基礎,可能真就因為這件事在士人之間爛了名聲,沒有翻身的餘地。
那反過來,他們可不可以有一個自己的發聲渠道,去掌控輿論呢?
不求有多大的反響,隻求再發生諸如此類的事件時,不是全然被動的。
“呂郎君,我有個想法,我們可以自己掌控輿論。”
此話一出,驚的呂鴻卓差點將手中滾燙的茶水打翻。
原本得意勁瞬間消無,他雙目圓瞪,將雙眼皮的褶子瞪沒了,成了單眼皮。
這這這這這是何等大逆不道的想法!
他總是因為跟不上許娘子的想法而顯得像個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