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芸芸回到院子,一眼就看到周笙臉上刺眼的巴掌印。
“不小心摔的。”周笙側了側臉,怯生生地避開她灼灼的視線。
江芸芸盤腿坐在她麵前,嚴肅地看著她臉上明顯的手指印。
手指印格外深,指痕粗壯。
“夫人驕矜自傲,也沒這麼大力氣,章秀娥打的?”
她這般問著,眼睛卻看向陳媽媽。
陳媽媽一臉憤慨:“那潑婦拿著雞毛當令箭,竟敢對姨娘下這麼重的手。”
“若無夫人撐腰,她怎麼敢如此囂張。”江芸芸強忍著火氣,垂眸,“渝姐兒呢?”
周笙臉上露出笑來:“夫人突然被叫走,陳媽媽趁亂把渝姐兒抱出來,還好沒起燒,我給她吃了安神的藥,已經睡下去了。”
江芸芸吐出一口氣,還算功夫沒有白費。
“芸哥兒剛才去前院了?”陳媽媽打量著江芸芸,遲疑問道,“您沒有受傷吧?”
江芸芸狐疑:“我會受傷嗎?”
陳媽媽欲言又止。
“難道江如琅不喜歡我,見我一次打我一次?”江芸芸試探問道。
陳媽媽深深歎了一口氣。
“下這麼狠的手?”江芸芸大驚失色。
“其實你不愛出門,有幾次不小心在花園碰到老爺才受罰的。”周笙安慰著,“我們躲著不出去就好,先吃飯吧。”
兩人剛吃飯,江家大管家江來富直接闖入小院,把江芸芸直接捆走了。
“為何要把人帶走?”周笙慌張攔下人。
江來富冷笑一聲:“二公子闖禍,老爺尋他。”
說完便帶著人大搖大擺地走了。
大廳內不複剛才的文雅大氣,地上一地狼藉,江如琅站在正中位置,緊盯著被人捆過來的江芸芸,立刻露出吃人的視線。
章秀娥站在一側,臉色黑得能滴出水來。
“你可知你今日乾了什麼蠢事?”江如琅咬牙問道,“江家潑天的富貴都被你攪和了。”
“二公子好大的派頭。”章秀娥也緊跟著諷刺著,“現在是不是暗中得意壞了蒼哥兒的好事,不過那又如何,蒼哥兒到底還是寶應學宮的人,明年科舉拔得頭籌,可不是你這樣的白丁可以比的。”
江芸芸狼狽地站在正中位置,火上澆油:“那不是也沒被人看上。”
“你個白眼狼……”江如琅大怒,抬腳就要踹人。
江芸芸眼疾手快躲到一邊去。
管家慌張地扶住差點跌倒的江如琅。
江如琅狼狽地站穩,氣得眼前一陣陣發黑,一隻手顫顫巍巍地指著江芸芸:“給我按下去打!打死!”
江芸芸趕在小廝衝上來前,大喊:“我要去黎家拜師。”
這幾日她旁敲側擊過江如琅的品行,熱衷追求功名,踩低捧高的商人,對讀書人抱有好感,尤其是上升期的讀書人,隻要他們開口幾乎是有求必應,對外名聲不錯,但本質上是一個勢利狠辣的人。
小廝把她按倒在地,眼看就要挨打了,江芸芸掙紮著,繼續說道:“那個小先生說我很有機會!”
江如琅居高臨下地打量著麵前的小童。
“何必聽他胡說,他連自己名字都不會寫,黎先生如何能看得上他。”章秀娥不悅,“夫人那邊還等著答複呢。”
江芸芸並不慌張,緊盯著江如琅,添油加醋說道:“出門前那人叫我去試試黎家收徒的事,他覺得我更有機會。”
在白日裡攪了江家的局時,她就知道未來的日子不會好過。
她逞一時之勇,暫時解除危機,但前廳的那幾人都不是傻子,一眼就看出她的企圖,卻還是順著她的話說下去,不過是為了讀書人的麵子。
迫害女眷,貪圖財富,總歸對名聲不好。
黎先生臨走前的話,想來是責備的話。
可事已至此,她沒有彆的路可以選。
所以,那個叫仲本的人說的話,給了她新的一條路。
——科舉,她最好的選擇。
在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古代,隻有讀書才是最好的出路,尤其是她現在還套著男人的馬甲,比女子有了更多的選擇。
隻要考上一個秀才,就算是吃公家飯的人,若是實在考不上,去更好地了解這個世界,也會有新的出路,總比在這裡等死來的好。
江芸芸覺得這筆買賣很劃算。
隻現在還有兩個問題擺在她麵前。
近一點的是,江如琅的怒氣。
遠一點的是,變態王爺的染指。
現在她決定先解決江如琅的怒氣。
江如琅冷笑:“你當真是嚇糊塗了,他連蒼兒都沒看上,還能看上你。”
江芸芸神色鎮定:“那個小先生叫仲本,你不信可以親自去問問,看我是不是在騙人。”
江如琅心中一驚,滿腔的怒氣突然被紮了一個口子。
——那個小先生確實叫仲本,揚州人,去年剛考中進士,這次回鄉祭祖,被盧先生請來,知道此事的人並不多。
“他,當真如此說?”江如琅那顆憤怒的心突然打了一個轉,驚疑問道。
江芸芸抬眸,注視著麵前之人,緩緩開口:“既然都是拜師,隻要是江家的人不是都可以嗎?”
江如琅臉上果不其然閃過動搖之色。
章秀娥臉色微變,大怒:“老爺難道就打算這樣放過他?蒼哥兒的臉麵呢?夫人的臉麵呢?”
江如琅麵上閃過一絲厭惡。
“他可不識字,如何拜師,那黎先生難道會從啟蒙教起。”章秀娥步步緊逼。
江如琅臉上的遲疑眼看就要消失不見了。
“讓我去試試,總歸比現在這個局麵好。”江芸芸高聲說道,“我不識字,但我不會學嗎?王充的書我可都讀過。”
江如琅又開始動搖了。
是了,周笙是識字的,而且她自小讀書就很好。
管家察覺到老爺的遲疑,對壓著江芸芸的小廝使了個眼色,隨後親自把人扶起來:“若是黎家也看不中你呢?”
江如琅立刻緊盯著她看。
江芸芸心跳加快,可話語卻又格外冷靜:“那我自然隨便你們處罰。”
管家輕笑一聲,小心拍了拍她身上的灰:“二公子今日真是莽撞,渝姐兒是江家的三小姐,夫人還會虧待她不成,這般沒輕沒重的,壞了可是江家的麵子。”
江芸芸能屈能伸:“今日都是我的錯,我道歉!”
江如琅冷著臉,終於把此事應了下來:“若是黎家沒看上你,自然有你好果子吃。”
“一個廢物,還要老爺掛心。”章秀娥直接甩袖離開。
江芸芸一顆心頓時落回肚子裡,知道是過了這關。
“二公子這邊請,我送你回去。”管家笑說著。
—— ——
等江芸芸回了小院,周笙拉著她仔仔細細看著,見她沒有受傷這才鬆了一口氣。
“他們說你白日裡去前院鬨了一通。”周笙小心措辭詢問。
江芸芸見她臉上紅痕刺眼,把人拉倒床上坐下,手指化開膏藥,仔細擦著她臉上紅痕,鎮定開口:“我打算去科舉。”
周笙猛地睜大眼睛。
“可你是女……”
“我是男的。”江芸芸打斷她的話,認真說道。
周笙僵在原地,慌亂不安:“若是被發現了……”
江芸芸摸了摸自己胸口:“所以我得趕緊考上。”
“可你沒讀過書。”膽小的周笙對未來總是下意識畏懼,找出無數理由來反駁。
“大公子四歲就開始讀書。”
“讀書很貴,老爺和夫人若是不願出錢。”
“大公子每日天不亮就起來讀書……”
江芸芸安靜地聽著她一句句理由,直到最後,周笙又倏地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