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慶臣孤身站在黑暗裡,他闔上眼,最終是輕聲說道:“好。”
沈希隨著沈宣一道落座,她剛坐下,他便悄聲問道:“阿姐,你跟父親說什麼呢?竟然說了那麼久?”
他很聰明。但還是不夠聰明。
壓在沈希心底的那個念頭又浮上來了。
若是他們姐弟能換換身份就好了,如果現今的越國公世子是她,她絕對不會看著沈慶臣將那煌煌仕途走成現今的模樣。
可惜這世上沒有如果。
“沒什麼。”沈希笑了一下,“馬上就是太妃娘娘的壽辰,父親叮囑我了些事而已。”
“倒是你,如今的禮儀學得如何?”她敲了一下沈宣的額頭,“外祖他們把你嬌慣得太過,是不是又全忘了禮節?”
沈宣馬上就反駁道:“我才沒有!阿姐,我如今的禮儀就是宮裡的管教嬤嬤也挑不出錯。”
他性子鬨騰,加上又是在自己的接風宴,很是活躍了一晚上,嘴巴更是沒有停下來過。
沈希聽得耳朵發疼,等到宴席結束後,她就借著不勝酒力的緣由匆匆離開,再不給沈宣多言的機會。
但不管怎麼說,跟他講話還是快樂的。
沈宣永遠都會順著她來,永遠都會將她的心意放在最前麵,無論她做什麼事,他都是絕對不會怪罪她的。
他能讓她的心變得沉靜,變得快樂。
沈希抬起眼眸,將遮在銅鏡上的簾子揭開,而後又低頭將指腹上的血痂撕下。
往事不可諫。
她該走向新的人生了,而且那是屬於她的幸福,誰都不能破壞的。
沈希思緒越來越清晰,如若夜色深處的啟明星似的,亮到讓她的心底都發起熱來。
這婚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會退的。
*
兩日的光景轉瞬即逝。
沈希閉門不出,全然沒有理會蕭渡玄那日的威脅,在家中和弟弟沈宣過了段鬆快日子,單是打雙陸、下棋贏的錢就裝滿了半隻錢匣。
再抬眼就到了張太妃的壽宴。
因是整壽,張太妃的壽宴辦得盛大,光朝廷命婦就來得數不勝數。
蕭言專門跟沈希打過商量,兩人都穿著的淺絳色衣裳。
僅是往那裡一站,就像極了一對璧人。
張太妃看著他們二人,眼睛微微濕潤,連聲說了三個“好”字。
沈希清美的麵容染上緋色,她笑意盈盈地站在蕭言的身側,輕輕地挽過他的手臂。
蕭言的耳根滾燙,臉頰也泛著紅,好在燭光明亮,才沒有那般的明顯。
火樹銀花,煙花明麗。
從張太妃身邊下去許久,蕭言依然是激動的。
張太妃就他這麼一個孫子,一直是將他放在心尖尖上疼寵的,如今他的婚事順遂,她亦是大感快慰,沈希上次來見她就收了許多賞,哪成想這次更是多到兩位侍女都拿不下。
蕭言陪著她去了一趟供貴女休整的寢殿,然後兩人才一道往外走去。
水榭邊光影隱約,不像是會常有人光顧的地方。
但沈希卻很清楚待會兒有花車的遊行,會有諸多人要經過此地。
這是最好的時機,也是她必不能錯過的時機。
宴席上常有男女使生米煮熟飯的下作手段,他們已是未婚夫妻,無須做到那般喪失臉麵的地步。
沈希想要做到的是令所有人都知悉她和蕭言是相愛璧人,而非單純無情的聯姻,是同真正的夫妻已經沒什麼區彆的愛侶。
事情一旦鬨大,便是蕭渡玄想要插手也難。
此事沈希已經謀劃多時,但此刻真正去做心中仍有些緊張,就好像有什麼不好的預感一直在搖晃。
然都走到這個地步了,她不能退縮。
沈希抬起手,輕輕地捧住蕭言的臉頰,將那早已斟酌百遍的詞句說出:“表哥,我今天真的好高興。”
蕭言臉頰燒得通紅,脖頸都是熱的,跟飲醉了酒似的。
他羞赧如閨秀,動作卻沒有再躲閃。
“表妹,我、我以後一定會好好待你。”蕭言磕絆地說道。
他虛虛地攬著沈希,任由她攀上他的脖頸。
兩人的額頭抵在一處,鼻尖也越貼越近。
後方的聲響漸漸地大了起來,沈希盤算著花車遊行到來的時刻,輕輕抿了抿唇。
然而預想中的熱鬨卻沒有到來,應聲而起的是一聲冰冷刺骨的“參見陛下”。
沈希的心霎時如同墜入冰窟,她臉色煞白,眼底驚起的儘是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