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骨東昨晚被抓時,還有些慌張,可隨即想到凶器被他藏起來,而警察又一直沒找到,他又放了心,安心睡覺。
被警察帶到審訊室,他也沒有多慌張,他在心裡給自己打氣:越到這時候就越不能慌。之前那幫警察查三個月都沒有查到他,總不可能現在就查到了。
秦知微帶著擦鞋高進來,黑骨東那顆懸著的心放下一半。他活這麼大還沒聽過哪個女人會查案,這一看就是哪位阿sir的關係戶,這樣的人能查什麼案子。
他心裡有了底氣,人也變得囂張,大聲叫嚷,“喂!我犯了什麼法?你們為什麼要抓我?”
剛殺人時的驚慌無措全部消失不見,現在隻剩下防備和自我保護。
他眼裡的輕蔑就是瞎子都能看出來。秦知微卻是半點不受影響。
擦鞋高就不一樣了。他一開始也像浩哥一樣反感專家瞎指揮。但是跟她辦案這兩天,她讓他們做的事沒有一件是多餘的。輕輕鬆鬆就把案子給破了。這樣的領導打著燈籠都難找。
見對方還喊冤,之前還懷疑自己抓錯人的擦鞋高氣得一拍桌子,“你裝什麼糊塗!為什麼抓你,你會不知道?給我老實點!”
秦知微老神在在坐下,將證據慢條斯理攤在桌前,一樣樣拿起來讓他看個明白。
黑骨東剛剛的虛張聲勢僵在臉上,眼裡閃過一絲慌張。怎麼可能?明明三個月前還沒查到他,怎麼突然間就有這麼多證據了?他反複觀察秦知微的表情,想確認這些證據的真假。他以為警察在騙人,但是讓他失望了,她並不是在詐他,他又伸著脖子想要仔細觀察凶器。
秦知微將證物袋舉起來往前伸了伸,讓他看個夠。她甚至還貼心地將凶器刀口位置指給他看,“還記得嗎?這是你的刀,這裡有個豁口。刀柄驗出你的指紋。”
黑骨東確實看清楚了,其他人不可能知道刀口卷刃在什麼地方,他記得清清楚楚。他的那把刀右下角有個缺口,那是他砍桃子時留下的。原本他想換把刀,可是後來手氣不好,一直輸一直輸,就沒換過。
他定定打量秦知微,剛剛還覺得這個女人穿著粉色T恤,淺藍色牛仔背帶褲,脖間還掛著毛絨墜子,戴著淺藍色誇張耳環,外表穿得像個大學生,說話輕聲細語溫良無害,轉眼那聲音卻像是一把把鋒利的刀猝不及防刺向他。
這三個月架起的壁壘終於在這一刻崩塌,他慌亂地看著地麵,腦海不停回想自己哪裡出了問題。
他們從哪找到的凶器?他去找過好幾次都沒找到。
他腦子亂糟糟的,就像一團團麻攪在一起,他想扯開,卻全是結,怎麼也扯不開。
偏偏這時那討人厭的聲音還在呱呱個不停。
“這把水果刀在豬肉榮的攤位找到。刀口有人血,刀柄有你的指紋。對了,你搶劫時殺死者用手拚命捂住對方的臉,留下了乳指紋,你應該知道這世上沒有一模一樣的指紋。”秦知微依舊笑著,她就像一個種出高種糧的農民,臉上全是豐收的喜悅,忍不住跟人炫耀,“哦,對了,那晚你從巷子裡跑出來撞到人,這個目擊證人也認出了你。這些證據足以告倒你。”
說完這些,她像是觀賞小醜的看客悠閒地抱著胳膊靜靜看著他,那雙眼睛好似在說“你可以認,也可以不認。反正這些證據足夠告你!”
這輕飄飄的話仿佛這世上最毒的藥劑,黑骨東突然覺得自己無法呼吸,他嘴角的肌肉不停地抽搐著。
殺人後,他一直不停做噩夢。他夢到那個老世化成厲鬼找他索命。他夢到自己不停奔跑。他夢到無數人衝著他指指點點,好似在罵自己廢物。在夢裡,他被大卸八塊,他像陰溝裡的老鼠到處躲藏,他被街坊唾棄。
熟悉的恐懼再次席來,他雙腿發軟,像個沒骨頭的臭蟲趴在桌上,大口大口喘著氣。
看到他這沒出息的樣子,擦鞋高嗤笑一聲。
秦知微的聲音又響了,“如果你現在主動說出犯案過程,上庭時法官或許可以輕判。”
這話像是最後一棵救命稻草,他還這麼年輕,怎麼能老死在牢裡。
他用那雙顫抖的手擦掉糊了滿臉的淚,像是說服自己又像是解釋,“我不想殺他的。我隻是想要他的金表,那幫高利貸逼我。如果我不還賬,他們就要剁了我的手。沒了手,我還怎麼活?!”
就隻是因為要還債,他就殺了一個無辜之人。
擦鞋高氣得想罵人,胳膊被秦知微攔住,她耐著性子問,“金表被誰拿走了?”
想要案子成為鐵案,沒有翻案的可能,證物越多越好。金表是死者生前物品,又是限量款,具有唯一性。是個很好的物證,哪怕黑骨東以後反悔,有這些物證也沒用了。
“強哥。在鳳翠樓的麻將檔。前麵是街坊打麻將,後麵可以D博!”事已至此,黑骨東隻想抓住最後一次立功機會,他一股惱全說出來。
已經得到線索,秦知微就沒再攔著擦鞋高,他終於可以放肆拍桌子罵人,“你不想失去右手,那就不要賭啊!你偏偏去搶劫,你搶也就罷了,你還殺人!”
“我沒想殺他!是他掙紮,我聽到有人來了,我才失手殺他的。我不是故意的……”
聽他還在狡辯,秦知微越發看不起這人,“如果你真的隻是驚慌,隻會砍一刀調頭就跑,可是你一連捅了好幾刀。這已經不是衝動殺人,而是故意重傷謀殺罪。”
黑骨東聽到她說得這麼嚴重,整個人呆呆傻傻,腦袋裡嗡嗡作響。
等他哭累了,秦知微開始問他作案過程。
黑骨東麻木地說著。整個過程與秦知微第一次做夢時的情景一模一樣。
錄完口供,秦知微詢問他殺完人後的心理曆程,比如他夜裡有沒有做夢。
這不是為了查案,而是記錄凶手犯案後的心理狀態。雖然與本案無關,卻可以幫助其他警員近距離分析犯人,相當於一堂實踐課。
黑骨東就像被抽了魂的木偶,秦知微問什麼,他就答什麼,一句廢話都沒有。
殺完人後,他整夜整夜做噩夢,夢到對方張牙舞爪向他索命。好幾次他從噩夢中驚醒,看到屋裡有陰影像人,他都會哇哇大叫。他甚至不敢出房間。直到一個月後,家裡吃的喝的全沒了,他才敢下樓買東西。
買東西時,站在他後麵排隊的阿公阿婆在討論凶殺案,他當時後背都濕了。買完東西跑回家,不敢出門。
直到半個月後,他再次出門,沒有人來抓他。他開始買報紙,向市民打聽案件偵破過程。
又一個月後,他覺得警察都是廢物,根本查不到他。聽到彆人討論這樁案子,他很矛盾。一方麵想告訴彆人他就是凶手,一方麵又怕彆人知道。
三個月後,他聽到報紙說,警察已經將這案子定為懸案,他決定把凶器拿回來。可是他在菜市找了好幾遍,就是沒找到。
他不敢向人打聽,隻能一趟趟去菜市,想看看誰拿了那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