扈從尚未來得及驚訝,項上人頭已骨碌碌滾到楊成周麵前,鮮血噴了滿地。
大睜著的眼睛仿佛死不瞑目,兀自看著手裡拿著茶盞正吃茶的楊成周,楊成周嚇得一哆嗦,手裡的茶盞瞬間摔在地上。
“他居然還活著!”
楊成周大叫,“快,給我殺了他!”
幾乎是規避風險的本能,他抓起一個扈從擋在麵前,另一隻手哆哆嗦嗦指著仿佛從地獄爬出來的石都。
周圍扈從這才反應過來,立刻一擁而上。
相蘊和張了張嘴。
不愧是名鎮一方的悍將,這種情況下都能殺人奪刀。
名鎮一方的悍將也怕雙拳難抵四腳,更彆提此時的他已是強弩之末,與楊成周的扈從糾纏下去隻會是死路一條,於是乾脆利落飛身上馬,直奔崎嶇難行的山路而去。
——官道易行,身受重傷的他很容易被楊成周的人追上。
但山路就不一樣了,附近的山賊頗為囂張,楊成周未必有膽量追上來。
果不其然,扈從們沒追幾步,便被楊成周不耐煩製止,“都給我滾回來!”
“你們都去追他了,誰來保護本校尉?”
扈從們連忙回來,圍在楊成周身邊。
“校尉,咱們現在去哪?”
一個扈從壯著膽子道。
“還能去哪?打道回府。”
被石都掃了興,楊成周煩不勝煩。
石都那小子傷的重,哪怕沒有遇到劫匪與野獸,憑他身上的傷也活不了幾天,他沒必要大張旗鼓去搜捕一具屍首。
楊成周道,“相蘊和那小丫頭丟了,石都又跑了,若不聽從姑丈的話立些軍功,隻怕姑母又要念叨我。”
扈從連連稱是,“校尉英明神武,所向披靡,隻要您的旗幟打出來,必能把黑風寨的劫匪嚇得望風而降。”
“哼,少拍馬屁。”
雖被哄得心情好了些,但楊成周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黑風寨劫匪眾多,咱們少說也要領兩千人才能將他們剿滅。”
兩千對一百,怎麼算都是他贏。
“兩千怎麼夠?得三千。”
眾扈從哄著楊成周,吹吹捧捧回濟寧城,“隻需校尉一聲令下,屬下便隨校尉上山剿匪,讓為禍一方的劫匪徹底消失。”
一行人的聲音越來越遠,等他們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小道,蘭月才從山堆堆後麵走出來。
相蘊和沒時間感歎石都下場慘烈,第一時間從馬背上滑下來,去翻扈從的屍首。
——她雖愛才,但也得自己活著才有能去愛才。
死的人顯然是個頗受楊成周喜歡的扈從,錢袋裡足足有七八兩賞銀,再加上楊成周隨手賞的其他小東西能拿去當了換錢,加在一起少說有十兩銀子。
相蘊和眼前一亮。
“蘭姨,咱們有錢啦!”
小姑娘把錢舉得高高的,“算上咱們花剩下的二兩銀子,咱們現在有十二兩!”
十二兩銀子,足夠一家五口花上一年之久。
雖說如今世道亂,米麵糧油上漲得厲害,但十二兩銀子對普通人家來講依舊是一筆巨款,花上三兩個月不成問題。
“……”
小姑娘笑眯眯翻屍首的畫麵怎麼這麼有違和感呢?
行吧,看在銀子的麵子上,小姑娘做得很好。
蘭月絲毫不矯情,直誇小姑娘真棒。
但當視線落在被石都單手斬殺的屍體,她不由得歎了口氣。
“石都的確是個人才。”
蘭月道,“若能被二娘所用,對二娘來講不異於如虎添翼。”
相蘊和眨了下眼,“既如此,咱們便替阿娘招攬了他。”
“他傷得很重,走不遠的。”
蘭月有些意動,可轉念一想,又覺得太過危險,“但若再往前走,便是黑風寨的地界。”
“我們剛殺了他們的人,被他們抓住必是死路一條。”
“哦,對哦。”
相蘊和乖巧點頭,“我們殺了劫匪,石都殺了楊成周的扈從,這麼多的屍體在這兒,肯定會被山賊發現的。”
蘭月眼皮輕輕一跳。
劫匪,扈從,六七具屍體?
相蘊和繼續道,“咱們是得避著點黑風寨的山賊。”
“楊成周都要去剿匪了,咱們不能被他們波及。”
“!!!”
怎麼能避著呢?這分明是她們短期的一個根據地!
有劫匪的屍體,也有扈從的屍體,所以劫匪是在打探消息的時候被扈從所殺,與她們沒有任何關係。
而扈從的屍體也驗證了一件事,他們明麵是紈絝子弟拖人取樂,但真正目的是打探黑風寨的消息,他們要剿匪。
黑風寨能打家劫舍,可遇到大盛的正規軍,便隻有死路一條。
更彆提楊成周為了萬無一失,剿百餘人的匪便帶兩三千的人馬,足以把整個黑風寨一鍋端。
沒有土匪的黑風寨是天然的庇護所,而剛被盛軍剿匪的黑風寨也不會有土匪再來占山為王,這種情況下,她們在裡麵藏上一年半載都不會被人發現。
當然,若是運氣足夠好,她們還能在路上撿到半死不活的石都,男人的爆發力驚人,想來恢複能力也不差,略微救一救,興許還能得一個免費的苦勞力,日後為二娘的逐鹿中原大業添磚加瓦。
至於被她們所救石都會不會恩將仇報捉了她們去找楊成周邀功,她覺得石都但凡有點腦子都不會乾出這種蠢事。
——石都是有氣節之人,絕不會吃將自己碎屍萬段的回頭草。
蘭月越想越覺得可行。
一語驚醒夢中人,蘭月伸手揉了揉相蘊和的發,“阿和,謝謝你,蘭姨知道怎麼做了。”
相蘊和甜甜一笑。
倒不是故意瞞著蘭姨她重生之事,而是這件事太過聳人聽聞,蘭姨又是不信鬼神之人,縱然她與蘭姨說了,蘭姨也隻會說她這幾日嚇得狠了,才會夢到些虛無縹緲之事。
按照她前世的說法,蘭姨已是一具屍體,可蘭姨不僅沒死,還活得好好的,可見前世之事虛無縹緲,做不得真。
蘭姨不會信她的話,她不必浪費口舌自證前世,她最應該做的是引導蘭姨規避風險,熬過這段堪稱絞肉場的大爭之事。
蘭姨雖在有些事情上不夠敏銳,但也是個聰明女子,她略微暗示,便能順著她的思路往前走,這種情況下,與蘭姨說前世之事已沒有任何意義。
等她找到了阿娘與阿父,再將前世的事情和盤托出。
以他們的敏銳與胸襟,必能認識到這些事情的重要性,在一統天下的路上少走很多彎路。
相蘊和半字不提前世之事,隻笑著道,“蘭姨咱們去哪呀?”
“咱們去找石都。”
蘭月看向石都逃命的方向,“如果運氣好,咱們能給你阿娘添一名虎將。”
相蘊和聲音軟軟,“好,我都聽蘭姨的。”
兩人重新上路。
山路並不好走,尤其在夜色漸深而月色稀薄的時候。
兩人艱難催馬走山路。
一邊走,一邊還要注意盤查周圍——找石都才是她們走這條路的原因。
走到不知多久,她們終於有了發現,一匹馬低著頭嚼著叢林中的枯草,而戰馬的不遠處,是一具看上去已沒有生息的男人。
石都強撐著精神奪刀殺人已一種奇跡,縱馬逃命的他再也支撐不住,從馬背上摔了下來。
相蘊和大喜。
不好意思哈梁王,你的馬前卒現在是我麾下的戰將啦!
——我憑本事撿到的人當然是我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