絢爛的晚霞透過枝葉鋪進山洞,將山洞裡的一切描繪成深深淺淺的紅,相蘊和揉了下眼,覺得這個顏色莫名好看。
——就有點像鮮血的顏色。
但她活了兩輩子,見鮮血屍骸如家常便飯,便也不甚在意,舒服地伸了個懶腰,笑眯眯問蘭月,“蘭姨,你怎麼不喊我?我睡了好久。”
“你這麼小,這幾日又這麼辛苦,應當多睡一會兒。”
蘭月一臉慈愛。
“那可不成,我若睡太久,咱們三個就都沒飯吃啦。”
相蘊和整理著衣服,站起身來。
陷阱已重新布置,又隔了一整天,這會兒應該會有獵物送上門吧?
思及此處,她抬頭看向自己布置的陷阱。
陷阱仍是他布置好的模樣,與之前沒有任何區彆,莫說獵物了,連樹葉都不曾多幾片。
“......”
她的運氣要不要這麼差?
兩天了,整整兩天了!
她居然連隻野雞都沒獵到!
“彆看你的陷阱了。”
身後響起蘭姨的聲音。“天下大亂,民不聊生,縱然山上有獵物,也被山上的劫匪搶了吃,哪裡還輪得到咱們來撿漏?”
“可是你傷的這麼重,隻吃麵餅是不夠的,得給你弄些肉補補身體。”
相蘊和委屈巴巴。
蘭月撲哧一笑,“放心,咱們有肉吃。”
“咦?”
相蘊和驚訝出聲,“在哪?怎麼獵到的?”
蘭月抬手一指,“喏,在那。”
相蘊和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
那是石都的方向,男人身上的骨頭不知道碎了多少,被她包得像粽子,唯有幾根手指與眼睛露在外麵,能勉強活動著,他用自己勉強的手指,指向離自己不遠的五彩斑斕的蛇。
相蘊和心頭一驚,幾乎是人類遇到危險的本能,她抬手拔出隨身攜帶的匕首。
——這條蛇有毒!而且是巨毒!
石都有些訝異。
——小姑娘居然不怕蛇?
“剛才我打了個盹兒,一條蛇順著石壁爬了過來。”
蘭月心有餘悸,“幸虧石都反應快,否則咱們都會被這條蛇咬了去。”
相蘊和驚出一身冷汗。
這蛇劇毒,如果睡夢中被它咬上一口,她便再也見不到阿娘與阿父,與前世慘死於亂世之中沒什麼區彆。
相蘊和提起匕首衝到蛇麵前。
離得近了,她才發現蛇已經碎成幾段,很顯然,石都傷得太重,手上沒什麼力氣,丟出去的石頭隻是讓蛇不敢輕易妄動,並不能阻止毒蛇繼續前行,被動靜驚醒的蘭姨後麵補的幾劍才是蛇命喪黃泉的真正原因。
蛇死得徹徹底底,她才長舒一口氣,把匕首放回去,“幸虧有你們倆,要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少一個都不行。
少了石都不會有人這麼快發現毒蛇,沒有蘭姨便不會有人飛來一劍將蛇斬為幾段,沒有他們兩個,睡得太沉的她在睡夢中便被毒蛇咬死。
到底是身邊有了人,連身在山中睡覺也當睜一隻眼的警惕都沒了。
這樣不行,得改。
把自己的生死安危寄予彆人之手,這本身便是一種風險。
相蘊和抬手揉了揉臉,俯身向石都道謝,“多謝。”
小姑娘不僅心善,還特彆有禮貌,石都對她的好感又多一分,掙紮著衝小姑娘搖頭。
她都不計前嫌救她性命了,他為她擋去毒蛇難道不是應該的嗎?
“你護了我們一路,也該我倆護你一護了。”
蘭月打趣兒道。
“哪有一路?才三五日時間。”
相蘊和道。
布置好的陷阱至今沒有獵物送上門,但這條蛇卻誤打誤撞闖進來,相蘊和撿起來,回頭笑著對蘭月與石都道,“咱們晚上有肉湯喝啦。”
“......”
不是,相豫章到底是怎麼教女兒的?
小姑娘看上去柔柔弱弱,一陣風便能吹倒,可手裡提著一條五彩斑斕的毒蛇,另一手把匕首塞在腰間,眉眼間的天真稚嫩與不畏生死的殘忍在她身上來回交織上演,怎麼看怎麼有違和感。
石都心情格外複雜。
想了想,大抵是生逢亂世的原因。
若是太平盛世間,小姑娘此時尚在父母懷裡撒嬌,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左手匕首右手蛇,主打一個天真無邪不畏死。
撿起蛇,相蘊和輕車熟路清理內臟毒素。
清理完之後,架起小鍋放在鍋裡煮,煮了不過一刻鐘時間,香味便從鍋裡飄出來,莫說逃亡數月不曾好好吃飯的蘭月,就連石都聞到了,都不免口齒生津,忍不住往鍋裡看了好幾眼。
明明沒怎麼放東西,怎小姑娘煮得這麼香?
——求生技能也就罷了,相豫章連煮飯這種細枝末節的小事都教嗎?
石都心裡忍不住犯嘀咕。
又過兩刻鐘,肉湯終於煮好,相蘊和嘗了下鹹淡,恩,味道正好,便先給蘭月送過去。
“這孩子,你這麼辛苦,怎麼不自己先吃?”
蘭月嗔了一聲,用那隻沒有受傷的手把湯送到相蘊和麵前,“你先吃。”
這種事情上她從來拗不過蘭姨,便也不推辭,就著蘭姨的手,笑眯眯喝下湯。
“謝謝蘭姨,我就不客氣啦。”
相蘊和道。
蘭月一臉溫柔,“快吃吧。”
相蘊和將肉湯喝了大半。
喝完肉湯,她又重新盛一碗,再次端給蘭月。
蘭月這才接過肉湯,小口小口喝了起來。
還彆說,小姑娘自從跟著她逃命之後,做飯的手藝越發好了,比之明月樓的飯菜都不差。
給蘭月送完湯,相蘊和便去給石都送。
男人傷得比蘭月重,隻有手指能勉強活動,她便把麵餅掰碎了泡在湯裡,一口一口喂石都喝下。
石都當差這麼久,還是第一次被人這麼伺候,更彆提小姑娘原本與他有仇,不殺了他都是格外仁慈。
明明中間隔著仇,卻還願意救他,親手喂他吃飯,這樣以德報怨的小姑娘打著燈籠也難找,相豫章當真好福氣,竟得這樣一個女兒。
石都感動得眼淚汪汪,心裡越發羨慕相豫章。
——他若是也得這樣一個女兒,那該有多好,他定會把小姑娘捧在掌心,把世間美好都捧在她麵前。
這麼乖巧懂事又善良的小姑娘,配得上世間一切美好。
石都心軟得一塌糊塗。
這幾日被小姑娘照顧得極好,他說話已不像前幾日那般艱難,看小姑娘無依無靠躲在山裡,便想幫著她找到她的父親,相豫章雖是被盛軍通緝的反賊,但小姑娘跟著自己父親,總比孤苦伶仃逃命強。
“我,我知道你父親的下落。”
喝完湯,不等相蘊和主動開口,石都便先道。
相蘊和眼前一亮。
——她終於等到這一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