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與兩人相處的時間雖並不長,但也足以讓他摸清兩人的性格,小女郎天真爛漫,是合該被人捧在掌心的明珠,而蘭月豁達潑辣,不拘小節,不會因為些許小事便與人置氣。
......所以,剛才的嗤笑隻是笑他沒見識,並不是他想象中的冷笑?
石都心情格外複雜。
“那,是扈從們故意放出來的假消息?”
相蘊和聲音軟糯糯,“要知道如果楊成周若死了,扈從也活不了。”
蘭月眉梢微抬,“有這種可能。”
“石都,以你對扈從們的了解,你覺得他們會怎麼做?”
蘭月回頭問石都。
石都連忙回神,“扈從忍氣吞聲圍在楊成周身邊,不過為了前程罷了。”
“如今楊成周已死,他們再無前程可言。”
“我與小女郎意見一致。”
斟酌片刻,石都猶豫說道,“此事若被嚴信知曉,嚴信必殺他們泄憤,他們畏懼嚴信,故而不敢說楊成周已死,隻說死的是扈從,用以穩定軍心。”
“對了,楊成周身邊有一個與他身形相似的扈從,曾時常受命假扮楊成周。”
“若楊成周果真已死,那麼現在的楊成周多半是他假扮的,而真正的楊成周,多半在被他們釘死的棺材裡。”
相蘊和眸光輕閃,“楊成周在棺材裡呀。”
“蘭姨,你身上的傷有扈從的手筆。”
小姑娘抬起頭,眉眼間一派天真,“你難道不想報仇嗎?”
聲音脆生生,像是山間清泉叩響石上青苔,聽上去無比悅耳,石都頻頻點點頭,覺得小姑娘說得極有道理,“不錯,蘭姑娘,你難道不想報仇嗎?”
話剛開口,便意識到哪裡有些不對——在追捕蘭月與小女郎的事情上,他才是出力最大的人,若不是他一手籌劃,蘭月怎會被抓到?又怎會險些被楊成周活活折磨死?
“......”
大意了,蘭月若想報仇,得先找他這個罪魁禍首。
一時間,石都的臉色分外精彩。
“我當然要報仇。”
蘭月爽朗一笑,“等入了夜,咱們便把楊成周的屍首翻出來,像他這種無惡不作的人,讓他入土為安豈不是便宜了他?”
石都微微一愣。
——蘭月根本沒有把他抓捕她的事情放在心上。
也對,豁達通透的人,怎會計較各為其主時做的事情?
更彆提他與那些扈從完全不同,雖抓了她,但並未折磨她,甚至還在楊成周淩辱她時出言製止,與她沒有直接的矛盾,這樣的他,的確不會被她記恨。
石都笑了一下。
“此事交給我來做。”
石都毛遂自薦。
相蘊和笑眯眯看著石都,“好吧,那就交給你吧。”
“對了,還有一事,我想問女郎拿個主意。”
石都撓了撓頭,“扈從們雖不喜我,但軍營之中與我交好者卻頗多,若他們對女郎並無惡意,可否將他們招攬過來?”
蘭月眉頭微蹙,“不可,此事太險。”
“多一個人知道女郎的身份,女郎便多一分危險,我們擔不起這樣的風險。”
石都一想也對。
小女郎對他有救命之恩,他不會抓了小女郎領賞封侯,可其他人呢?在麵對賞千金封萬戶侯的誘惑下,能有幾人不打小女郎的主意?
“抱歉,是我思慮不周。”
石都抱拳道歉。
“你是好心,不必道歉。”
相蘊和搖了搖頭,“周圍多軍閥混戰與劫匪,咱們身邊多一個人,便多一分安全,可我這樣的身份,身邊的人多了,反倒不安全。”
相蘊和看向原地休整的盛軍。
“可惜阿父新敗,如今隱姓埋名替梁王做事,阿娘更是音訊全無,世人都道她死於亂軍之中,若他們不曾寄人籬下,而是有著一方根據地,那麼這些盛軍便可全部招攬過來。”
相蘊和唏噓道,“兩千餘人的隊伍,足以左右一場戰爭的勝負。
相蘊和歎了一聲。
石都眼皮微抬。
——小女郎遠比他想象中更有大局觀。
蘭月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發,“不著急,這九州天下遲早都是二娘的。”
“恩,我知道。”
相蘊和乖巧點頭。
是夜,石都悄無聲息潛入護衛著棺材的隊伍之中。
“砰——”
棺材突然倒在地上。
“這、這是校尉!”
“校尉死了!”
黑暗中,不知誰喊了一聲。
“這群天殺的扈從居然沒有保護好校尉,還將校尉封死在棺材裡騙我們!”
“兒郎們,快殺了這群扈從替校尉報仇!”
軍士們早就看不到狐假虎威的扈從,頓時一擁而上,將倉皇逃命的扈從們剁成肉泥。
“痛快,他們就該落得這樣的下場。”
躲在暗中觀察著軍營動靜的蘭月輕笑一聲。
相蘊和道,“楊成周雖可恨,但這群狗仗人勢的扈從同樣討厭。”
蘭月點頭,十分認同相蘊和的話,“楊成周既然死了,這群狗腿子便該下去陪楊成周。”
楊成周死了,扈從們也死了,官職最大的幾個軍士們擦擦手上的血,坐在一起商討後事。
很快,他們商討出結果來,一隊人馬護送楊成周屍首回濟寧城,向嚴信報喪。
另一隊人馬繼續前行,去黑風寨剿匪,將功折罪。當然,不止黑風寨,周圍山頭的土匪全剿滅,他們才有可能不被嚴信的怒火波及。
送楊成周回城的差事肉眼可見沒有好下場,幾個軍士你推我,我推你,誰都不願意去。
最後實在沒辦法,便隻好抓鬮決定,抓到的那個軍士眼前一黑,幾乎把我命休矣寫在臉上。
“兄弟,一路走好。”
其他人紛紛上前,輪流拍軍士肩膀。
軍士失魂落魄與眾人告彆,點了三百士兵,拖著楊成周的棺材往濟寧城走。
可回去就是一個死,震怒之下的郡守不可能留他性命,左思右想總覺得不能白白給楊成周賠上性命,索性趁著月黑風高果斷跑步。
領頭的人都跑了,剩下的小兵更是一盤散沙,不過三五日,便做鳥雀散,隻留楊成周的棺材在路邊。
周圍是密林,楊成周又是中箭而亡,棺材裡流得滿是血,林子裡的野獸聞著血味找過來,對著楊成周的屍首便是一頓美美大餐,作威作福二十餘年的紈絝子弟,就這麼葬身在野獸的肚子裡。
與此同時,盛軍大肆剿匪的消息傳遍各個山寨。
山賊們雖敢打家劫舍,可若遇到是人多勢眾的盛軍,氣焰便不由得矮了三分,更彆提這支盛軍的主帥不知被哪個不長眼的山賊射殺,如今正在氣頭上,揚言要將他們挫骨揚灰。
事實上盛軍也的確有這個實力。
他們雖打不贏各自為戰的軍閥,但對付占山為王的山賊卻是頗為容易,不過月餘時間,便拔掉了黑風寨。
“老二,去請三當家過來。”
與黑風寨隔著幾個山頭的清風寨的大當家當機立斷。
二當家的臉一下子拉得比他的馬的臉還要長,“三當家三當家,沒有三當家難道我們就打不了勝仗?!”
“打不了。”
大當家頭也不抬,“七八十人怎麼打兩千人?個個三頭六臂都打不了。”
“......”
二當家哽住。
二當家憋憋屈屈去請三當家。
·
“前麵便是濟寧城與商城的交界地,咱們可以走商城去梁州。”
蘭月指給相蘊和。
商城?
相蘊和眨了下眼——那不是她阿父的一生之敵、打得她阿父如喪家之犬、讓雖大老粗但情緒極度穩定的阿父跳起來罵既生溯,還生老子乾嘛的商溯的老家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