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柳河因岸邊的兩排柳樹得名,平時水也就到小腿肚子,不過正值春汛期,河邊立著禁止下河的大牌子。
董忠傑就站在橋邊衝著那牌子發呆。
天突然陰沉起來,顧平安停車時,就開始掉雨點了,不過隻是零星的小雨。
她抬頭看看天色,乾脆跑去路邊小賣部買了件黑色的雨披,直接罩在身上遮住警服。
老板見狀樂嗬嗬地看看天,把屋裡一個寫著‘新到雨傘雨披’的牌子掛到了窗戶上,又把外邊代賣的報紙往屋裡收。
顧平安知道這位盼著下雨大賣雨具呢,她也莞爾,又跟人家買了瓶汽水,一邊喝一邊隨手翻著那一摞子報紙,眼角餘光卻往橋邊瞅著。
汽水溫嘟嘟的,一喝就知道是糖精跟色素勾兌出來的,甚至都沒有多少氣感。顧平安喝得皺眉,她實在想不明白董忠傑為什麼會跑到這裡來發呆?
老板見她翻報紙,就神秘兮兮地抽出一份遞過來:“警察同……”
顧平安忙朝他擺手,一副不耐煩的樣子,“我都下班了!”
那老板很機靈,還以為她是怕穿著警服總要管事,這麼年輕肯定怕麻煩吧,所以他也沒多想。甚至馬上改口:“哈哈,姑娘,你是找這份吧!”
他遞過來的是豫東日報,還特意給顧平安翻出了第四版,正是4.7案的報道。照片隻有火災現場,記者措辭很容易讓人以為江大力是個瘋了的暴力狂,殺了無辜的一家五口人,因攜帶炸|藥被擊斃。
看老板一副我懂你的表情,顧平安乾脆掏錢買了一份。
拿著這份報紙,她再次覺得董忠傑的行為很異常,如果他才是凶手,成功逃脫製裁,肯定會打聽案子有沒有結,也會買兩份報紙看看新聞上是怎麼說的,跑到這裡來乾什麼?
難道他跟孩子曾經在橋邊玩耍過,他走到這裡就勾起了跟孩子的美好回憶?
這時橋那邊突然喧嘩起來,是小學放學了。
來接孩子的家長不多,有幾個離家遠的大孩子自己騎著自行車,大部分三五成群地走著。
這時雨點密集起來,董忠傑也像是突然醒過神來,看看那些孩子,轉頭朝著小賣部走過來。
顧平安早就走開幾步,推車到旁邊一戶人家屋簷下,像是要在那裡喝完汽水再騎車回家。
董忠傑在小賣部買了雨披後又買了一把雨傘,然後就站在那兒看著從橋那邊跑過來的孩子們。
“下雨了!快跑啊!”
“跑也沒用,再說這雨根本下不大。”
放學的孩子們鼓噪得很,還有的蹦蹦跳跳,伸著手去接雨點,有的在商量著去哪兒玩。
大人工作忙,很少有接送孩子的,現在的孩子們大部分散養,調皮的放學不回家到處跑著玩也是常事。
這樣看來經常接送孩子的董忠傑確實是個顧家好男人。
顧平安看著站在那兒的董忠傑,他一手雨披一手雨傘,他自己都沒用,而是站在那兒看著喧鬨的孩子們。
有一瞬間,顧平安都懷疑自己判斷失誤,董忠傑就是個可憐的受害者家屬,去值個班回來,全家都被殺了。
現在他還按照已經習慣的生物鐘來接孩子,拿著雨披是不是因為大兒子已經能騎自行車了?雨傘是給女兒準備的嗎?
就在顧平安要懷疑自我時,董忠傑喊住了一個男孩,那男孩看見他先是嚇了一跳,然後主動跑過去,表情沉重。
兩人不知說了什麼,董忠傑要把雨傘給他,男孩擺擺手,小跑著找到自己的同伴一起走了。
董忠傑也歎口氣,把傘跟雨披都放到車前筐裡,也騎車走了,看方向應該是要回家。
顧平安發現他一走,從路邊小胡同裡突然竄出個騎車男,也跟在他後邊走了。
看那人跟著的距離還有那架勢,顧平安馬上確定這位是便衣警察,正在跟蹤董忠傑。
看來黎旭並沒有放棄,那他乾嗎不跟自己直說?
顧平安沒時間多想,也沒再跟著董忠傑,而是推起自行車朝男孩跑去的方向追過去。
那男孩大概十一二歲年紀,個子不高,身上不胖,但因為臉圓還有點雙下巴,顯得很敦實很喜慶。
不過這時男孩喜慶的臉耷拉著,看起來好像很難過。
他跟同伴並行著,顧平安推車走在他們身後,聽到他同伴問:“小鬆,董珊珊真死了嗎?”
“肯定是真的啊!她爸剛才都跟我說了,還讓我告訴呂小慧。”
“聽說她哥她媽她爺爺奶奶都死了!這也是真的?”
叫小鬆的喜慶男孩說:“對啊,據說都是燒死的。大人們以為不跟咱們說,咱們就不知道,其實初中的昨天就知道了。”
那位同伴似乎嚇壞了,聲音顫抖:“那個人也太壞了吧,董爸爸太可憐了!”
“是啊,他人那麼好!”
兩個半大孩子唏噓起來,其實他們東聽一句西聽一句的消息並不準確,但他們覺得自己發現了真相,都十分憤慨,還說警察叔叔扔手榴彈把那個壞人炸死,實在太解氣了。
可能因為他們言語太幼稚,顧平安聽著本該悲傷的事,卻怎麼也悲傷不起來。
拐了兩個彎,走出去還沒五百米呢,零星小雨又停了。
小鬆的同伴好奇地轉頭看了眼一直跟在他們身邊的大人。
這麼小的雨,套著雨披卻不騎車,還半遮著臉,確實有點奇怪。
顧平安正詫異這孩子的警覺程度,就聽見他小聲跟小鬆說:“小鬆,那人一直跟著咱們,好像拍花子的,咱們快跑吧。”
顧平安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被人當做人販子,不過這個年代的孩子就知道防範人販子,還是很值得欣慰的。
她忙上前兩步:“小朋友,附近有修自行車的嗎?我車子壞了。”
兩個已經拉手要狂奔的孩子,馬上停下來。
小鬆跟同伴說:“人家車子壞了,還是個阿姨呢,肯定不是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