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市場臨近收攤,人影依舊不減,多的是人背著大道對著攤位在挑挑揀揀,腦子裡預想著今天晚上或之後一日三餐,該做何等美味飽肚的菜肴。
阿若牽著顧離的手,剛逗完在書店門口頂著紅色氣球呼哧呼哧追著玩的小狗,還有抱著毛球到處撒歡的小貓咪,笑得不亦樂乎。
兩個人彆過街道上的單車人影,走過餛飩湯粉店,謝過果菜攤販絡繹不絕的熱情,在人潮尾聲、車流低鳴中,朝著目的地一路穿行。
晚霞的光照著水泥鋪就的巷子路,腸粉蒸籠裡冒出一陣陣熱騰騰的白霧,剛出爐的鹵水熱氣氤氳濃香飄溢,醇香的豬油與瑩白的米粒在掄得冒出火星的鍋鏟裡翻來炒去,與翠綠金黃的蔥花蛋液在半空之中在爐火高竄時滋滋相撞,表演了一出淋漓儘致之街頭蛋炒飯的聯動奇遇感官。
水果菜攤的小販在路邊紮堆熱情吆喝,喇叭裡是富有地方腔調的普咚話與劃算超值的福利折扣,糧油小賣鋪劣質音響始終在流行洗腦與經典流傳兩種曲風中來回打轉,海鮮塑料池裡打氧的氣泡咕嚕咕嚕直冒個不停,單車棚裡車軲轆連著鏈條齒輪一節節開始轉動,行過之處,車鈴聲聲清脆作響。
人間煙火,萬物律動,最撫此時此刻凡人之心。
“真好啊——好香啊——”
阿若聞著空氣中熱辣滾燙的各色美味,已經數不清楚咽了多少次口水了。
墊肚的雪糕與甜品早已在一路上消耗殆儘,敵不過美食誘惑的小饞貓,最終還是將魔爪伸向麵前攤位的八珍香酥童子雞。
八珍香酥童子雞的攤主號稱這道小吃是宮廷狀元特尋八味養胃珍材、為七旬老母親研製後流傳民間的名品小吃。童子雞先醃後鹵再炸,剪刀切塊,配上芝麻香蔥各式蘸料,光聞著就垂涎不止,入口又香又脆,又酥又嫩。
阿若咬下一口雞腿,一臉滿足,忍不住發出連連感慨:“哇啊啊啊——這個味道——哇啊啊啊,這一口,就是這一口,啊,誰懂,感覺我瞬間又活過來啦。”
顧離不由得被阿若的誇張感歎逗得失笑:“慢點吃吧,都是你的,不夠咱們就再買一份。”
“夠了夠了,我知足了......”
阿若感動得嗚嗚地還在嚎:“我還以為我吃不下,幸好戰鬥力還足,不然吃不到這一口,我今晚鐵定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小姑娘沉浸在美味裡不能自拔,喜滋滋地邀著顧離來上一口:“兔子先生,要不要試一下,真的很好吃。”
顧離接過竹簽,轉手徑直投喂著眼前的小海蜇,眉眼含笑:“有這麼好吃嘛?”
阿若瘋狂點頭,咬著酥肉的嘴巴含糊不清:“非常好吃,菜市場裡拔頭籌的好吃!!!”
鹵香味本就在菜市場這塊小小的天地裡獨占鼇頭,讓人欲罷不能的同時,沒想到還能在熱油裡複炸一輪放大香味。香味炸開的那一瞬間,簡直絕了。
她當年路過的時候,就是因為這一瞬間這個味道陷進去的,記了好久。
她想這個味道很多年了。
手中滿滿一袋的香酥雞,成為記憶中不可複刻難以尋覓的美食。如今到手,濃鬱溫暖的香氣,瞬間就勾起了記憶中的饞蟲,將沉浸的思緒裡等候的小小身影無限拉長,曾經念念不忘的小小期待,此時此刻,不動聲色,漸漸被握在手中。
“真的很好吃!!”
阿若頓了頓,笑著一臉感慨:“我都沒想到,在這裡還能夠吃到它。我想這一口,已經想了好久了!!”
“我小的時候,手裡頭沒有什麼零花錢,家門外也隻有一家老婆婆胡亂搭建的違規小賣鋪,進貨也專挑那種一袋數量多然後可以拆出一根一根賣的那種零嘴,吃得久了,就會覺得單一又寡味。所以嘛,我小時候最最期待那些挑著兩頭扁擔、推著小車走街串巷的零嘴小吃了。”
“兔子先生,我跟你說,那些可好吃了——有撒了兩層棉白糖的豆腐花,紅糖化開的熱涼粉,香蕉水化開的白涼粉,一刀切下來裹滿芝麻花生的甜滋粑,裹滿麵糊下鍋油炸的蝦餅,煎得軟糯薄脆的番薯麵糊,還有那種推著老式單車一邊敲著鐵片收廢品一邊賣著的麥芽糖,我小時候隨便路邊撿塊廢鐵,就可以跟阿叔換兩塊硬邦邦的麥芽糖,含在嘴裡很久才化,能甜一整天,彆提多好吃,蛀牙也值了。”
“誒,但走街串巷的,就沒辦法每天都能遇到,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在吃得到。”
小小的海蟄歎了口氣,眼中滿是對童年美食的惆悵失望。
“所以我每次想吃的時候,大多數都吃不上。隻能嘴饞隻能眼巴巴地等著盼著,思而不得,愛而望之,隻能攢著一塊兩塊的零花錢,希望等他們再來的時候,我就可以給錢,就可以能夠一次性吃個痛快吃個飽了。隻是每一次都會擔心,怕下一次要等很久,怕下一次他們突然就不來了,也怕下一次,味道就變了。”
顧離微微地垂眸,安靜地聽著,仿佛可以想象得到小阿若嘴饞的場景——小小的女孩聽著門外吆喝聲與鐵片敲動的清脆聲響,一邊數著手中僅剩的零花錢,一邊趴在窗口眼巴巴地尋覓著聲音的來源,唯恐晚一點,那挑著豆腐腦敲著麥芽糖的姨姨阿叔人就要走人了。吃不上零嘴的她,就隻能肚癟癟地等著,等著大人口中那不知道得等多久的下一次了。
“我以前總覺得離彆難見是常態,再相見也是緣分使然。緣分這種東西,有定數,用一次少一次,美食也是,吃一次少一次。所以我每次一遇到好吃又中意的小吃美味,都會下意識地當成最後一次。然後就可以心安理得,不給自己留遺憾,吃滿足了再說啦!!”
阿若美滋滋地啃兩口,終於滿足了口腹之欲:“所以兔子先生,你看,我對所有能吃到美食的機會,都格外珍惜的嘞,不錯過一口美食,也不浪費一口美味。”
小海蟄笑得一臉歡快,意猶未儘地朝著方才掏錢的顧離明示道:“兔子先生,我感覺,我還可以再來一份。”
顧離的視線落在阿若的嘴巴上,抽出紙巾替她擦了擦嘴,沒有應下來,反而試探地開了口:“所以......”
阿若微抿著嘴巴,眼神滿是期待地等著他的下半句。
“所以......你蛀了多少顆牙?”
小海蜇微微瞪大了雙眼,一臉震驚地皺了皺眉頭,完全沒想到他的重點會放在蛀牙上。
“兔子先生,你,你真想知道嘛?”
顧離抬眸看她,點了點頭:“嗯,我想知道。”
阿若故作難為情地伸出手,然後,一臉笑嘻嘻地比了個“六”,絲毫沒有半點小饞蟲被拆穿的自知之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