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顆，”阿若咧著牙笑：“都是大牙，左三顆右三顆。成年之後，就一次性全都補好了。”

顧離垂眸安靜地看她，眸光落在她咬著下唇齜著的大白牙上。

“那現在......還疼嘛？”

“早就不疼，我可勇敢了。”阿若拍了拍胸膛，頗有些小得瑟：“不就是補牙嘛，除去牙根會比較酸一點，第一次沒什麼經驗有點害怕外，就沒有什麼了，再說補牙總比拔牙好受得多，拔牙可疼了。”

說到這裡，阿若嘴巴立馬癟了下去，還冷不丁地打了個寒顫。

“我小時候可害怕拔牙了，尤其害怕那種跑江湖的牙醫郎中，支著攤位就在村口大榕樹底下專等著拔小孩牙。每次被拉到拔牙攤前第一個人，還十有八九就是我。”

“嘖嘖嘖，我還記得我每次拔的牙，那牙根都長得賊長。那牙醫說我牙齒長得不好，還說不拔下來以後就會跟倒長的獠牙一樣一直伸到鼻子眼睛裡，我都被嚇哭拔哭了好多次，而且每次複查就一定都會拔牙，簡直太可怕了。每次我最後都得在大榕樹下鬼哭狼嚎，對了，那哭聲洪亮就跟活招牌似的，每次都能瞬間把他的開張招牌給立起來，拔牙攤前裡裡外外全都圍了一大群人，男女老少，全都是來瞧我被如何拔牙的，看我如何被拔牙拔哭的熱鬨，我可太難了嗚嗚嗚嗚嗚嗚......”

阿若哭喪著一張小臉。

現在回想起來，都感覺自己嘴巴的牙齒直打哆嗦，又委屈又難過。

“太疼了，真的太疼了，每一次都把我疼哭了，還硬按著我不讓逃，直接用牙鉗子拔的還不打麻藥，嘴巴裡一直流著血，有時候還一次性拔兩個，中午拔完下午還沒得休息，還不得不去上學。一到座位上，就立馬又有一群人圍上來看我說話漏風的大牙，然後，教室裡，不一會就都有一群說話都漏風的......”

說到這，阿若突然嘿嘿笑了起來，抹去早已不複存在的辛酸淚，一臉幸災樂禍道：“因為那群看熱鬨的，在我走之後，一個個全被大人抓起來排隊拔牙去了，哈哈哈哈哈哈......”

“不過後來我學聰明了，那拔牙郎中一來，我就找地方躲著，再加上我牙都拔得差不多，新牙也長好了，也不會再繼續掉牙蛀牙，看著整整齊齊沒啥問題，也就沒人強逼著我去他那複查拔牙了。”

“不信你看，”小海蜇湊到跟前，對上顧離懷疑且警告的視線，想要敲牙齒的手不由得挪了挪，識相地改成敲了敲自己的嘴巴。

“兔子先生，我現在吃任何東西，熱的冷的，酸的甜的都不會有問題的，牙齒可健康得很。”

顧離神情凝重地皺眉，不出聲。

很明顯，阿若的話沒能打消他的顧慮。

他低頭看著她，小小的海蟄抿著唇鼓著腮幫子，頗有些忐忑不安地等著他的反應。

半響，他歎了口氣，伸出手，輕輕捏住阿若軟萌的腮幫子。

“找個機會，我們去一趟牙科醫院。”

“不然，我不放心。”

少年人抿著唇，話裡不容拒絕，他的手抽了回去，阿若卻怔愣在了原地。

一模一樣熟悉帶著關心的話語，一模一樣的少年音色，冷不防地在耳側響起，勾起她深藏在記憶深處的一模一樣的場景。

也是站在她跟前一臉認真凝重的少年，也是一臉不信地告訴她他不放心，也是眉頭緊皺地一再堅持，帶著她去補那六顆大牙。

夕陽下，身形高而單薄的少年，漸漸與記憶中的身影翻湧交疊，恍惚之中，她仿佛看到，當初那個還記得她的他......

“阿若？”

阿若旋即反應了過來，臉上立馬笑得差點綻出一朵花來，非但沒有半分掙紮，反而喜滋滋地跟顧離討價還價。

“那就一言為定，但作為獎勵，檢查完，兔子先生再給我買一份八珍香酥雞唄，我想這個味道可想了好久了，現在嘛——”

阿若比了比手指頭：“就離吃滿足了，就差這麼一丟丟。”

“哼，想得美。”顧離直接拒絕，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沒好氣道：“為了你剛補好的蛀牙著想，過過嘴癮就行了。”

話雖這麼說，但臨離開攤子前，他到底還是買一小份香酥雞，還特地口是心非強調道：“這一份，是買給我自己試試的。”

手捧著一袋香酥雞的阿若，一蹦一跳地跟在他身邊，聞言立馬笑了起來。

“知道啦，知道啦，兔子先生，你最好啦，我都知道啦——”

雀躍的少女下巴上揚，一雙明亮的眼彎了起來，鮮活且生機勃勃：“你是買給自己試試的啦。”

“嗯，沒錯。”

顧離應了一聲，身旁的人立馬“噗嗤”一笑。

“兔子先生，我看見你在笑了......”

少年循聲望去。

夕陽霞光之下，小海蟄的臉上渡了一抹豔染晚霞的薄紅，眼裡滿是看破不說破的狡黠笑意。

“你笑起來的樣子，可好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