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迎麵相遇,都還沒來得及出聲呢,商明寶便率先欣喜地叫了起來:“大哥!”
商邵對眼前青年頷首,伸出一隻手作自我介紹:“你好,我是商明寶的哥哥,商邵,你可以叫我Leo。幸會。”
他伸出的那隻手修長,腕骨處一圈衣袖雪白,扣著一枚低調的寶石扣。
向斐然一眼既知他的養尊處優和謹嚴端方,與他的手握了一握:“幸會,向斐然。”
跟在這人身後還有一個稍年長的男人,也著西裝,氣質也不俗。向斐然難免猜測他至少是商明寶的某位叔伯長輩,但是直到商邵走進病房後,他也未對他作介紹,而對方也隻是十分自然地跟隨在其腳步之後,似乎已習慣將自己的存在感在場合裡抹去。
向斐然便明白了,即使是這種氣度的人,也不過是商家這位長子的隨從,沒有被介紹的必要。
商邵站著,還沒張口,商明寶便賣乖地說:“大哥你坐。”
又道:“康叔也坐,大哥坐床邊,康叔坐椅子。”
被她喚作康叔的中年男人笑了一下:“三小姐不要客氣,我站著就好。”
他隻是商邵的管家,自然沒有這樣坐下的道理。
小小病房在這一刻顯出前所未有的擁擠逼仄,向斐然適時說:“我出去打個電話,有事喊我。”
等他走後,商邵才仔仔細細地端詳商明寶的臉,確認了她的精氣神已經恢複了很多。
“說吧,怎麼誘發的。”
明明他還是跟剛才一樣的臉色,語氣也溫和,但商明寶莫名心底一哆嗦,連氣勢都微弱了下去。
雖然在方隨寧麵前誇口自己大哥無所不能,但真正到了麵前時,正如貓見老虎,壓製早已刻在血脈裡。
“就突然啊……”商明寶含糊其辭,企圖混水摸魚過去。
可不能讓他知道是因為半杯咖啡的緣故,否則她的自由會被取消的!
“你在過去一年裡隻病發過兩次,一次是因為知道了好朋友在背後說你壞話,一次是因為偶像塌房,這次呢?誰氣你了?”
什麼黑曆史!
商明寶嘟噥著:“才沒有……”
“剛剛那個人氣你的?”
“什麼?”商明寶懵了,完全沒明白她大哥的邏輯:“當然不是,你不要冤枉好人。”
“你不用替他掩護,這件事,我會好好找他算帳。”商邵對她的否認不為所動,輕描淡寫一句。
“what?”商明寶不敢置信,眉頭擰得很緊:“你怎麼這麼自以為是自說自話?根本跟他沒關係,是我自己喝了半杯咖啡,他是救我的人你懂不懂?”
一口氣說完後,她愣住、反思、反應過來,氣急敗壞的神情十分生動:“你又套我話!”
商邵對她的指控不動如山,輕點下巴:“好,原來是因為喝咖啡。為什麼?”
商明寶皺皺鼻尖,偏過臉去裝死。
“醫生不是告訴過你,不能碰咖啡?”他還算好言好語。
“我哪裡知道真會起效這麼快,隻喝了一點點而已……”商明寶比出食指和拇指,捏出一道兩毫米高的縫隙:“就這麼點點哦。”
前言不搭後語的,商邵都懶得拆穿她剛剛還說的是半杯,見她現在精神尚好,也不再追究她的兒戲,問康叔:“那邊安排好了嗎?”
康叔給了肯定答複,商邵便起身道:“安排護工,送babe去停車場。”
商明寶兩手壓緊了被子,茫然但警覺地問:“咩啊,你要帶我回香港?”
商邵確實如此打算,畢竟這裡的條件實在難言,對於明寶來說相當於受難。但見她一臉抗拒,他倒有些意外。按理說,她該歡欣鼓舞,一秒從床上跳起才對。
“不然呢?”商邵問:“你不想回香港,還想在這裡待著?”
“冇啊……”商明寶悶悶不樂,又說:“回香港也好……隻不過……”
隻不過什麼呢?
她是有些遲疑了,山裡的日日夜夜,似乎在她回到城市的這幾個小時裡便已消弭掉了魔力。那裡乏善可陳,百無聊賴,風聲,鳥鳴,蒼翠的山,都不值錢,為什麼要待在哪裡?趁著病,跟方隨寧道彆,日後再請她到深水灣小住遊玩,不比這幾天有趣?而且這樣媽咪也不會有意見,大不了撒撒嬌好了,媽咪嘴硬心軟的。
十五天的夏天很短,但原來她並不擁有十五天。
也許,也根本不在乎能不能擁有十五天。
護工推著輪椅過來,經過充斥著吊水瓶、消毒水和吟哦聲的走廊,從靠著牆壁低頭看手機的青年麵前經過。
他好像是有感應的,在這時候抬起了臉,一語不發地目送護士走進了那道門。
平躺還好,一有動作渾身上下便還是軟的,商明寶乖乖地被護工扶坐到輪椅上,將一張羊絨毯子在腿上蓋好。
“我能跟我朋友道個彆嗎?”她戀戀不舍地問,指方隨寧。
商邵依她:“你想當麵道彆,還是電話?”
“她還在上課,打電話就可以了。等周末的時候,我們請她來家裡做客好不好?”
“好。”商邵問:“剛剛那位呢?”
商明寶一直刻意不去想這件事,奈何她大哥點破,逼她不得不麵對。
“你要給他報銷醫藥費的。”她先說這件事。
商邵不免失笑:“當然。”
“還要給他感謝。”
“這個也當然,你想怎麼謝?”
商明寶思索了一下:“給他打一百萬。”
“什麼?”商邵蹙眉。
“我的命不值這麼多錢嗎?雖然沒有他也不會死,可是他給了我很大的安心。”商明寶信誓旦旦地說。
“你的命不能用金錢衡量,所以我不能給他打這一百萬。”
一簾之隔的病床上,大叔瞪著眼睛大氣不敢出,懷疑他們在說歡樂豆。
“為什麼?”商明寶不明白:“你一定要給他打的,你舍不得?從我的信托裡扣。”
她可不能說他缺錢,連一千一都拿不出。又想到下午真不該讓他請客,那個蛋糕……那個他送給她的蛋糕,她還沒來得及嘗一口。
不知道是什麼味道?
一百萬,她是深思熟慮過的。十萬拿不出手,幾十萬有零有整的像是精細算過,八十八萬很合香港人的性子,可是對於他來說太俗,那麼就一百萬好了。
再多恐怕他會嚇到,不敢收。
連商明寶都能出得起的錢,商邵有什麼舍不得的。他俯下身,兩手撐在輪椅的扶手兩側,雙眸認真注視著她:“babe,你要記得,永遠不要用金錢去報答道義,不要把道德情義拉到價錢的緯度裡。”
頓了頓,他說:“我會給他一個承諾,以後他有什麼困難,都能來找我。我和商家在所不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