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晨。
“彆總板著那張臉,看上去老了至少十歲呢,奧菲。”
“哦不必擔心,我親愛的爸爸,因為您做的好事,我的心已經蒼老了二十歲以上了。”
在斯佩多寬敞明亮的住宅裡,我陰沉著臉為他在白瓷杯子裡倒滿紅茶。眼前一塵不染的氣派穿衣鏡中,清晰地映出我死灰一般憔悴的麵色,以及後腦勺上隨風搖曳的鳳梨葉子。
對,鳳梨。
伊莉莎那個滿腦子胸大肌和肱二頭肌的姑娘,想出的報複手段還真是叫人哭笑不得。本以為她把我痛扁一頓破個相也就算了,沒料到清晨一睜開眼,真希就指著我笑得滿床打滾……就在我猶豫要不要叫醫療班的時候,她捂著肚子把桌上的梳妝鏡推到了我麵前。
然後,整座房子都響徹了我撕心裂肺的慘叫聲。
…………
“事實上我什麼都沒做,為什麼要遭受這種待遇……”
“彆這麼說,意料之中的適合你哦,這個造型。”
“……怎麼可能適合啊。而且為什麼是‘意料之中’?爸爸你也想給我剪對吧?”
我哭喪著臉拽了拽那幾片蔫頭蔫腦的鳳梨葉子。不知伊莉莎在我腦袋上下了多大功夫,這個鳳梨頭比她穿著最體麵的時候還要考究。現在我除了認命以外彆無他法了,簡直是人間慘劇。
相對於我遭受的打擊報複,斯佩多所謂的“閉門思過”……這真的算是懲罰嗎!根本隻是BOSS無奈之下讓他彆再出門惹麻煩了吧!
結束了淒慘的回憶後,我又開始拍打著玻璃窗審視自己微妙的形象。
“完全沒臉見人了啊,完全。”
哪一天我被按到電椅上時的表情,也未必比現在好看多少。
“真意外呢,奧菲居然也會在意外表……”
斯佩多一手悠閒地支著下頜,一手伸出食指在我麵前輕輕搖了幾下——這時我正麵色凝重地將一頂黑色皮帽扣在腦袋上,遮擋住那個丟人的發型。
“該不會是因為……那一位要來吧?”
“……啊,您也聽說了嗎。”
我覺得他肯定很有抓到女兒把柄的自豪感,但我完全沒給他任何值得自豪的反應,隻是鎮定地對著穿衣鏡撥了撥劉海。
“是啊,西蒙先生看到我這造型會難過的,他一直誇我頭發很好。”
“哦呀,我也經常說奧菲發質很好呢,怎麼不見你顧慮一下我的喜好……”
“我的工作和我的審美,無論哪個都不允許我梳這麼醒目的發型。請您也稍微顧慮一下我吧,師父。”
我幫他把寫字台上翻亂的文檔理成一遝,方方正正地安放好,然後順手拽下衣架上和阿諾德先生一式的灰色外套。這算是我們情報機關的統一製服,也直接導致了我在工作中“沒有一點女人味”(斯佩多語)。這是種普遍情況,本部迎麵撞上一同僚,看上去最古板無趣的往往就是阿諾德手下的人。
“我說,奧菲。”
我剛把手按到精致的門把上,斯佩多忽然以有點曖昧的玩味口吻從身後叫住了我。我回過頭去,隻見他低垂著眼瞼,正若無其事地把玩著中指上那枚閃閃發亮的彭格列指環。劉海密密地披散下來,遮住了他的眼神。
“作為師父忠告你一句,最好不要和西蒙家族的人走得太近。說到底,他們並不從屬於彭格列,隨時都有可能反咬我們一口哦。”
“我認為,西蒙先生不是那樣的人。”
我一咬牙,堅定地打斷了他的話。
明知斯佩多身為我的師父兼監護人,對於地下社會的了解和經驗都遠勝於我,但我沒法對科紮特·西蒙那種正直單純到叫人無力的老好人心存疑念,他甚至比我還容易犯迷糊。真希的名言是【如果哪一天我們BOSS賣了西蒙,他肯定還會開心地幫著數錢】……當然了,BOSS不會做那麼缺德的事,整個彭格列最缺德的隻有斯佩多。
啊,說到這一點……
“爸爸,難道你……是在嫉妒西蒙先生和BOSS的關係更加親密嗎?”
“奧菲,你是不是產生了什麼奇怪的聯想……”
“……什麼啊,不是嗎。”
——我對西蒙家族的信任,並非是毫無理由的感性思維。
算起來,西蒙先生和我的交情也有很久了。大概是自衛團剛成立的時候,我曾經跟著BOSS離開城鎮去外地尋訪誌同道合的同伴,那時所見到的就是名叫科紮特·西蒙的男人。他在某種意義上與BOSS非常相似,已經達到了“世界上的另一個我”的程度。
結果是,他和BOSS一見如故二見傾心……啊不對,這句話是羅曼蒂克小說裡的……總之十分意氣相投。雖然西蒙先生並未作為守護者留在BOSS身邊,但他所建立的西蒙家族一直與BOSS的彭格列保持著良好的合作。我第一次見他時西蒙家的守護者還未聚齊,他也曾認真地挖過彭格列牆腳——自然BOSS最終是婉言謝絕了,斯佩多指名把霧指環交給我繼承,我要是被西蒙家挖走他還不把BOSS廢了。
或許就是自那以後,我和西蒙漸漸熟絡起來。沒有誰會對肯定自己能力的人心存芥蒂,我也一樣。無論西蒙是否高估了我,都不妨礙我對他的滿心感激。儘管斯佩多從不掩飾自己對西蒙家的反感和戒備,我依然和BOSS一樣,把他們當作與彭格列無異的夥伴。
“那麼,爸爸我先告辭了。”
我用手指撫平白襯衫的領子,麻利地扣好外套,猶豫了一下還是解開了領口處的兩粒衣鈕,順手在腰帶上係了個結。
……不知道這樣會不會稍微有女人味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