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莫名其妙的寒氣從窗外隱隱傳來,這股寒氣不該是這個時節會出現的,寧軒將視線從林溫溫身上移開,朝窗外看去。
奇怪,空蕩蕩的院落,隻有似火的驕陽,並未看到任何古怪之處。
“寧軒阿兄?”見他望著外麵出神,林溫溫輕輕喚了一聲。
寧軒按下心中困惑,溫笑著回過頭來,關心道:“身子可好些了?”
林溫溫心中又是一暖,這幾日她稱病沒有來聽課,今日回來後,寧軒是第一個問候她的人。
林海以為她不想讀書,故意裝病,林清清還是一如既往的待她平平淡淡,不似彆家姐妹那樣親厚,倒也不似林海這樣苛責,林溫溫覺得這樣就也挺好。
直到此刻寧軒關切的話一出口,林溫溫恍然間才明白過來,原來她並非覺得那樣好,隻是沒有更好的去做對比,當有人真正的關心她時,哪怕隻是一句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問候,都會讓人心情愉悅,心間溫暖。
“勞寧軒阿兄費心,前些天恐是中了暑氣,忽起高熱,當天夜裡便消了,但怕染了病氣給大家,所以多歇了兩日。”林溫溫回道。
小娘子目光澄澈,臉頰微紅,的確沒有病懨懨的模樣,寧軒點了點頭,垂眸開始收拾棋盤,遂又狀似隨口般問她,“你與顧家郎君相熟嗎?”
林溫溫一下便想到是封井的事,心裡不由忐忑起來,她太想知道寧軒會怎樣看她,於是小心翼翼撩起眼皮,望著寧軒道:“我與顧表兄並不熟,幾年前他剛來府上的時候,見過一兩麵,後來便一直沒能碰到,也就是這次來了扶雲堂,才又碰了麵。”
寧軒聽聞過顧誠因的身世,對他也十分同情,雖然與他幾乎沒有什麼交際,但這段時間一起在扶雲堂聽講,也能算得上是同窗。
宋先生在課堂上誇讚過他,寧軒也私下去尋了他的文章閱讀,的確見解非凡,不似一個隻在官學讀過幾年書的少年。
能有如此能力,除了天資聰慧,自然也與刻苦分不開關係。
當旁人吃茶休息時,顧誠因卻在正堂悶頭學習,若不是咳得急,甚至連水都不肯用,飲水多了,聽講時自然不能專心致誌。
這兩日暑氣太濃,劉管事本來給正堂放了冰鑒,宋先生見到卻直接讓端了出去,上京世族的兒郎們本就安逸慣了,若連求學的苦都吃不得,這些書本中的東西,便永遠也無法參透,隻能讀個樣子罷了。
宋先生這把年紀,汗流浹背坐在那裡授課,他們也沒有臉再覺得苦悶。
劉管事將冰鑒搬到旁間,休息時他們才能得意片刻的清涼,可即便如此,顧誠因也不會與他們一起過來休息,而是拿著書去了竹林。
這般心性堅定之人,若早早如林海那樣,請師父道身前來教,怕是如今隻會更加出眾。
想至此時,寧軒不免唏噓,林府的事,怎麼都輪不到他來管,按照當初的情況,林家能收養他,已經能夠算得仁義了,又如何要求人家將他視如己出呢。
寧軒暗歎一聲,溫聲道:“三娘子心性淳善,便是不相熟之人都願施以援手,實在難得。”
此話一出,林溫溫心間倏然一陣亂跳。
她分明記得,寧軒阿兄那次在石亭裡,曾與兄長說過,他喜歡善良淳厚的女子。
而此刻,他正用了這個詞來誇她,這如何能讓她心緒不亂。
林溫溫耳垂已經徹底變了顏色,紅得幾乎要發燙,她低頭裝作飲茶,根本不敢再抬眼去看寧軒。
她既歡喜,又隱隱有些心虛,畢竟所謂的“心善”,並非出自她本意,可不管怎麼說,顧誠因的確是得到了幫助。
這般想著,林溫溫忽地又理直氣壯起來,她呷了口茶,開口道:“從前我年紀小,不知顧表兄日子如何,如今知道他過得艱難,自然在力所能及之處,多幫扶一二。”
這話乍一聽說得沒有問題,可略一思量,便會覺出不妥。
寧軒並非林家人,當著外人的麵,林溫溫直接道林家表親在林家過得不易,便是在打林家的臉。
到底還是年歲小,處世未深,考慮得不夠周全。
好在寧軒不是旁人,也不會將此話外傳,隻是朝她身側的珍珠深看一眼,道:“三娘子有善,林府有恩,實屬顧之幸事。”
這句話帶著提點之意。
林溫溫沒有聽出來,珍珠卻是反應過來了,這才倏地一下白了臉色,意識到她家娘子方才說錯了話。
散堂回去的路上,林溫溫歡欣雀躍,珍珠卻顯得有些惴惴,等兩人徹底進屋,合了門窗,珍珠才將此事說了出來。
對於林家這樣的百年望族,最在乎的便是名聲,林溫溫那句話,旁人說出便不打緊,背後嚼世家舌根的也不是沒有,可若是林家自己的女娘親自說出口,那便有落實之意。
珍珠聰慧,翡翠細心,這兩個婢子都是馮氏親自給林溫溫挑的,可到底二房事少,整個淩雲院就隻有馮氏一個女人,不比大房那一妻兩妾。
這樣的環境下,待得久了,難免會讓人慢慢惰倦,腦子也變得不夠靈光。
再加上林溫溫也嬌慣,平時關了門在屋裡什麼都說,這才讓珍珠也不由鬆懈下來。
也多虧了寧軒今日看她那一眼,讓她當即便清醒過來,這可不是平時的小打小鬨,若日後再如此不注意,定是會闖禍的。
現在想想,珍珠的後背都還在冒汗。
林溫溫知道珍珠說得是對的,心裡卻還是有些不服氣,林府對顧誠因本來就算不得多好,她又沒有瞎說。
不過這樣倒也挺好,林府對顧誠因越差,她不就越能幫扶了?
想到寧軒今日對她的誇讚,林溫溫唇角又浮出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