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縣主府赴宴這日,林海還是按習慣,出府前才差人去流景院問一聲,他沒有留給顧誠因準備的時間,因為他知道,顧誠因不會去,隻是做給祖父看,走個流程罷了。
林海坐上馬車,隻等著下人來回話,卻沒想片刻後,顧誠因的身影出現在了府門前。
林海詫異,掀開車簾朝外看,當即變了臉色。
顧誠因今日一身縹色長袍,上有銀線暗紋竹葉,隨著他步伐晃動,隱約有銀暉閃動,而他腰間竟還係著蹀躞帶,林海一眼便能看出,那帶鉤是用上好的白玉所製,不僅如此,帶上掛著的荷包,香囊,玉墜……每一件都不比林海身上的差,甚至顧誠因腳上的烏皮六合靴,還要比他的黑亮。
林海樣貌平平,在一眾世家子弟中本不出挑,但因盧氏自幼對姿態禮儀管教多,且服飾搭配又極為講究,才讓他也有了公子如玉的氣質。
而此刻,當他看到顧誠因,他才認識到什麼是真正的君子如仙。
林海臉色雖不好,卻還是在顧誠因上車時,朝他點頭示意,他很好奇顧誠因今日為何要去,且這一身昂貴的行頭又是從何處得來,可最終還是沒有問出口,隻是不冷不淡睨了他一眼,“我以為顧表弟不在意這些。”
這些很明顯是在指顧誠因今日的裝束。
顧誠因的確不在意這些,旁人的眼光從不重要,可不知為何,隻要一想到林溫溫垂眸站在他麵前,他便不想讓她失望。
於是,他穿了。
與這些所謂的君子一樣。
顧誠因沒有理會林海,隻靜靜坐在馬車裡等候。
林清清和林溫溫上車時,也皆是一愣,林清清很快反應過來,溫笑著向林海和顧誠因打招呼。
林溫溫的眸光卻在顧誠因身上停了許久,若不是林海輕咳,她甚至還要繼續這般看下去。
林海臉色微沉道:“日後若要出席這樣的場合,便叫人備兩輛車。”
林溫溫訕訕垂眸。
從林府到縣主府,算不得太遠,林溫溫卻覺得十分漫長,從昨日起,她心裡就一直惴惴,今晨起來眼皮便跳個不停,這會兒在馬車裡,甚至還有些透不過氣。
好不容易馬車停在了縣主府門前,她下車後便用團扇遮麵,連忙做了幾個深呼吸,胸口的憋悶才稍稍有所緩和。
林家的身份不必早到,幾人被婢女引到百花園時,湖畔的宴席邊已經到了許多人。
縣主還未露麵,隻有位年輕管事在張羅,上京民風開化,男女同席不算稀奇,但終歸這當中許多小女娘都尚未婚嫁,也到了要說親的年紀,於是今日男女分席而坐,中間隻隔一道絹畫屏風。
那屏風薄如蟬翼,在初春的日光下,幾乎起不到什麼遮擋作用,隻要細細去看,就能看清那邊景象。
林海出現時,那邊的郎君們大多都迎了上去,看到顧誠因,他們也明顯驚了一瞬,這當中有的人與他官學就在一起讀過書,認識他,有的世家子也是在家中上的家塾,對他並不了解,初見如此謫仙一樣的人物,忍不住想要上前攀談,結果卻因顧誠因神色太冷而頓了腳步。
郎君身邊的小廝這會兒便起了作用,私下裡很快就摸清了顧誠因的身份,得知這便是當初那個被林府收養的顧家遺孤,便瞬間沒了興趣。
女娘這邊,倒是一如既往的簇擁著林清清。
湖那邊的望煙樓上,安平縣主一麵喝著葡萄酒,一麵細細打量著不遠處年輕的男男女女。
在眸光掃過一處安靜的角落時,她神情微滯,隨後眸光發亮,朝身旁美侍揚了揚下巴,“去查他身份。”
安平不必去指是何人,那俊美的侍從隻一眼便知她問的是何人,整座園裡,也隻有那人才配。
快開宴時,縣主終於現身,眾人起身行禮。
安平來到上首,溫聲讓眾人落座。
她今日梳著雙環望仙髻,上麵的發飾皆為純金,隻用珍珠作為點綴,奢華中又不失端莊。
這是林溫溫第一次見到安平縣主,與想象中截然不同,縣主的確生得美,卻未見半分妖豔,舉手投足都是那般尊貴大方,儘顯皇家儀態。
看來傳言未必可信。
“春光應景百花綻,獨賞豈非留遺憾。”安平縣主望著滿園春景,輕輕歎氣,隨後又對眾人道,“今日邀諸位前來,便是與我同賞百花園之景,不必拘束,一切自便。”
有了縣主這番話,郎君那邊很快又熱鬨起來,有人對著美景吟詩,引起一陣掌聲。
小女娘這邊有幾個才學出名的,以林清清為首,玩起了飛花令。
屏風那邊,顧誠因落了單,屏風這邊,林溫溫也是如此。
縣主坐在上首,眸光又在一群人身上慢慢掠過,最終,落在了林溫溫身上,她抿了口酒,起身由侍從扶著,慢慢來到女娘這邊。
小女娘們見縣主下來,紛紛行禮,縣主微笑頷首,穿過人群直接來到林溫溫麵前。
林溫溫下意識以為,是自己哪裡沒做好,惹了縣主不悅,正捏著手指緊張,就聽縣主含笑開口:“早就聽聞林府雙姝,如今看來,果然名不虛傳。”
這個稱號久未聽過,林溫溫小臉一紅,笑容有幾分尷尬,“縣主過獎,隻、隻是……”
林溫溫舌頭莫名打結,一時不知說什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