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珠子一轉,看向院裡盛開的一品紅。
珍珠心領神會,忙去院裡抱了一盆進屋,又將門窗合上。
一品紅的花瓣驕陽明媚,卻也有毒,若是花汁落在人的皮膚上,不多時便會生出紅疹。
青才摘了片紅葉,抖著手不敢抹。
林溫溫眼中出現了從未有過的剛毅,朝青才點頭,“彆怕,我會陪你一起去。”
想到郎君這幾年的辛酸與努力,青才心一橫,閉著眼就將那些花汁往臉上抹。
果不其然,等他被珍珠帶出偏門後,花汁的毒性便開始發作,整張臉開始隱隱發脹,他片刻不敢耽誤,與珍珠兵分兩路,一個回淩雲院換衣取東西,一個跑到府外雇馬車,這種個時候,肯定不敢用府裡的馬車。
申時過半,青才按照約定,從偏門出來,珍珠已經雇好馬車,林溫溫就坐在裡麵等他。
青才左右看看,小道無人,這才趕忙鑽入馬車。
林溫溫隻看他一眼,神情古怪的移開視線,遞上帷帽,“我會吩咐馬車停在不遠處,你下車前將這個戴上,若吏部問起,你便說是吃錯東西長得疹,過兩日就能消退。”
林溫溫小時候吃牛乳的時候,就出過一身疹,也就三兩日便退了,後來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吃過,等慢慢長大,再吃時竟又不出了。
青才心下記住,可還是忍不住緊張,且這臉上的疹子開始發癢,他忍得異常艱辛,幾次都揚手想撓,被珍珠製止。
馬車停在朱雀大街,今日交解狀的學子有千人,從早晨天未亮朱雀門便開了,考生們帶著解狀排起長龍,此刻臨近尾聲,門外幾乎無人。
青才臉頰紅腫,已經辨彆不出模樣,許是受了紅疹的影響,一開口,嗓子也有些乾啞。
他掀簾朝皇城看了一眼,嚇得一個哆嗦回過頭,“三娘子,我、我怕……”
林溫溫小手一揮,也不知哪裡來的勇氣,對青才道:“天塌下來有林府替你頂著,你隻管去便是!”
事已至此,珍珠也隻能跟著附和,“對,你行的,你可以的!”
“沒錯。”林溫溫繼續道,“沒有人比你更了解你家郎君!”
青才在一聲又一聲的鼓勵中,逐漸挺直腰板,雖辨不出此刻神情,可從他的舉手投足中,能看出他的決絕。
他戴上帷帽,走下馬車,頭也不回邁進朱雀門。
太陽西曬,馬車內有些許悶熱。
林溫溫出門匆忙,沒帶團扇,也沒帶水囊,隻裝著碎銀,她怕被人認出,也不敢輕易下車,就這樣在裡麵坐著等。
越等心越慌。
不知過去多久,珍珠咬咬唇,問她道:“三娘啊,你說……青才不會出事吧?”
若是被吏部發現他是假冒的,興許當場就要將人緝拿,兩板子下去,他定會把林溫溫供出。
林溫溫一開始隻頭腦一熱,沒想這麼多,如今被這樣一問,整個人愈發清醒,唇角控製不住撇了下來,聲音都帶著些許哭腔,“要不,咱們回去吧?”
“那不管青才了嗎?”珍珠也沒了主意。
“這麼久沒出來,怕是被人抓了。”她紅著眼尾,用力吸吸鼻子,“我不管,我要回府,我要尋我娘親!”
話音剛落,有人輕叩車門。
珍珠將門露出一條縫,看到是青才,她激動的差點叫出聲,連忙將門打開。
青才坐進馬車,裡衣已經徹底被汗浸濕,他微喘著氣,將方才經過與林溫溫說了一遍。
吏部主簿累了一整日,眼看就要到點,整個人都顯得有些急躁,看到青才遞上的解狀,印著寧國公的公薦章子,便沒有過分盤問,讓他將帷帽掀開。
青才按照林溫溫教的那樣回答,那主簿便揮揮手,讓他務必養好身子,彆耽擱春闈,叮囑了幾句,這便叫人走了。
林溫溫從未這般激動過,從她有意識以來,頭一次覺得自己聰慧過人,竟能想出這樣機智的法子。
她緊緊拉住珍珠的手,恨不能當場蹦跳起來。
一旁的青才也高興的笑出聲,可隻笑了兩聲,他便又耷拉了眉眼,“三娘子,我家郎君還未尋到呢……”
一顆大石終於落下,可林溫溫忘了,最重要的一顆,還懸在當空。
顧誠因上一次身體這般沉重,還是在十歲那年。
他渾身無力,意識雖醒,眼睛卻如何也睜不開,他手指慢慢蜷縮握拳,最後用力去掐掌心,疼痛讓他有幾分清醒,眼皮這才得以緩緩睜開,隻視線還是有些不清,隻能看到大致輪廓。
牆壁上有火光跳躍,麵前正中的位置有一張繃架床,搭著緋紅色紗幔,這紗幔極長,從架頂向四周鋪灑延伸,也不知是何處的風,讓滿眼的緋紅輕輕晃動,一直延伸到他的麵前。
顧誠因視線逐漸清晰,他抬手一把將紗幔拉開。
床榻正中,女子嬌媚地挑眉道:“你醒了?”
顧誠因黑眸瞬沉,一股狠戾慢慢溢出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