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此乖順聽話,秦家澤一時之間倒不知說什麼好了,心裡湧起一陣複雜。
真不怪他輕賤人啊,細妹這樣漂亮又溫順,不就是天生做金絲雀的料?
母親一開始說要把細妹配給黃董,他是極力反對的,他再不喜歡細妹也不能把她配給一個二婚男人。
可話說回來,黃董雖然年紀大些,但說穿了也隻是四十多,長相周正,保養得當,風度翩翩,前兩年還死了發妻,是港島如雷貫耳的鑽石王老五,多少女人願意沒名沒分跟著他,他卻承諾給細妹名分,細妹畢業後可就是天瑞老板娘,人前顯赫風光,人後還有人疼,他也可以順利搭上天瑞的橋,在澳門投資賭廳,這不是一箭三雕的大喜事?
這樣一想,秦家澤好受許多,不是他這個當哥哥的不管妹妹死活,實在是這是妹妹最好的路。
秦家澤臉色鬆動下來,從口袋裡拿出一條價值不菲的鑽石手鏈,給秦佳苒戴上,語氣罕見溫和:“不是大哥要凶你,阿彤那邊我自會教訓她,你....”
話說一半,聲音戛然而止。
秦佳苒不懂發生了什麼,抬起頭:“大哥?”
秦家澤把手鏈交到秦佳苒的手上,囑咐:“聽話,彆亂跑。”說完就走開。
秦佳苒瞧見她這一向古板清高的大哥臉上多出一抹討好的笑,嘖,多稀奇。
現場隱隱有些騷動。
秦佳苒手心被鑽石.冰得發涼,正要跟上秦家澤的背影,忽然感覺到背後有一道目光。她猛回過頭,不遠處正站著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那男人見她回頭,笑著揚起酒杯,眼眸愈深。
秦佳苒腦中模糊地閃過黃董的模樣,和眼前的男人重疊起來。
汗毛登時豎起,她沒有多想,快步走到斜前方屏風那兒,身體一閃,躲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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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屏風後麵是休息區,寬敞的空間裡擺著一架闊氣的百寶嵌羅漢床,數把圈椅,一張茶桌,茶桌上的用具妥帖擺放備用。
秦佳苒正緩著那股惡寒,不多時,耳邊就傳來一疊腳步聲,紛至踏來,伴隨著諂媚的“謝先生”“謝少爺”,由遠及近,她忙後退兩步。
屏風外,秦世輝笑容滿麵對身旁的男人說:“謝先生,晚餐還在準備,不如先到這邊小憩。”
“好。”
腳步踏進來,隨著溫沉低醇的一個音,滾進秦佳苒的耳朵裡。字正腔圓的發音,不是本地人。
她驀地抬頭,視線剛巧落在正中那位男人身上,微微一怔。
是她躲在露台上偷窺的那個男人?那些被黑夜擋住的細節,此時此刻,卻一覽無餘。她就這樣懵懂無知地打量著,絲毫沒有察覺四周蟄伏的危險。
眼前的男人很高,身體是修長型,寬肩窄腰,並非壯碩,有種芝蘭玉樹的氣質。他穿著剪裁極度考究的深藍色暗豎紋西裝,挺直的鼻梁上架著一副細金邊眼鏡,靜靜站在那,玉一樣溫雅貴重,又帶著一絲倜儻。
同樣是西裝革履,隻有他的最為講究。萱草紋領帶打著溫莎結,駁頭眼處扣著一顆深藍寶石,袖口係了一對暗金陀飛輪袖扣,細節處如此苛刻細致,看上去又毫不費力,是真正的老錢家族才能培養出來的品味。
秦佳苒有錯覺,錯覺在哪裡見過這男人,但想不起來。
下一秒就覺得自己很好笑,她是在做白日夢嗎,很明顯兩個世界的人,怎麼會遇見過?
就在她思緒紛亂時,男人輕輕看過來一眼。
燈光明燦,那一眼很淡,可秦佳苒卻像過了電,感受到掌心的潮意,幾乎把鑽石打濕,雙腿局促並攏。
不知為何,她有些難堪,下意識往椅子後挪一寸,企圖擋住什麼。
隻是這樣掩耳盜鈴的行為在下一秒就被人戳穿。
笑容滿麵的秦世輝在看見秦佳苒後,差點暴跳如雷。
今晚是秦家的場子,作為主人家的小姐公然穿錯衣,丟了體麵不說,還穿到了貴客麵前晃悠,可想而見,傳出去會成為多麼難聽的飯後談資,什麼嘩眾取寵搔首弄姿故意賣弄攀龍附鳳,有錢人私底下聊天有多臟都清楚,連帶著整個秦家都被抹黑。
“誰讓你穿成這樣的!”秦世輝黑著一張臉,快步走到秦佳苒跟前,把人拎出來。
秦佳苒一時間雙頰脹紅,不知所措地背著手,無助地看著秦世輝,“爸爸....”
秦世輝瞪過去:“禮儀課是不是都白學了?還是你覺得你這樣可以——”
所有人都在看好戲,唯有那道低醇的嗓音響起,慢條斯理地打斷秦世輝。
“秦總。”
秦佳苒睫毛一顫。
秦世輝這才收住脾氣,回到謝琮月邊上,賠著笑:“....瞧我,管教孩子起來就沒了度,謝生見笑了,彆跟這幫趕時髦的小孩計較。”
男人雲淡風輕一笑,“無妨。隻是想起來時還特意挑了兩瓶好酒。”
又看向身後的中年男人,“瑞叔,去車上拿過來。”
瑞叔欠身,正要去拿,被秦世輝連忙攔住,“哪裡能讓謝先生親自帶酒,傳出去要說我待客不周了。”
謝琮月很淡地一笑:“那聽你安排。”
字字都斯文,又字字都清高。
秦佳苒低著頭,視線裡隻有男人那雙纖塵不染的牛津皮鞋,熨燙筆直的褲縫,是一種高不可攀的冷貴。腦中有什麼遙遠的畫麵一閃,很快就被緊張覆滅。
下一秒,那男人邁開步伐,走了過來。
頭頂的光線隨之變幻,像一道陰翳緩緩覆之,她莫名其妙地,神經繃住。
其實攔著路了,她不知道。
謝琮月步調從容而來,走到女孩身邊時,他禮貌錯開,餘光不經意,瞥過那雙白嫩的長腿,被豔俗的粉綢緞一襯,流出一股香豔又華麗的欲望。
那腿很細,又有肉,勻稱流暢,像纏人勾人的蛇。
美得很世俗。
因為人人都喜歡。
謝琮月收回目光,表情淡得沒有任何波瀾,在主位坐下。
秦世輝鬆口氣,趁機把秦佳苒拽到一邊,“衰女胞,剛剛攔路了知唔知!你快去酒窖,把第三排櫃子上90年的conti拿來賠罪。再去彤彤房間,把人找來,這點小事情能做好嗎?”
秦佳苒咽了下,點點頭,纖長的睫毛掩住一雙黯如灰寂的眸子。
她輕手輕腳從邊上繞出去,跨出屏風時,她悄悄回了頭,餘光瞥見男人深邃的側影,隻見他手腕抬起時,不經意露出一抹紅色珠串。
滿場都是百無聊賴的奉承。
他看上去更是不走心,姿態倦懶。
就在她收回目光時,男人忽然掀起眼簾,目光沉沉冷冷,就這樣朝躲在角落的秦佳苒看過來。
視線碰撞,秦佳苒來不及逃,心驚肉跳地被他攫住,有種不合時宜的宿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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