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她 “哪位秦小姐”(1 / 2)

深淵蝴蝶 小涵仙 8349 字 8個月前

兩台奔馳仍舊是一前一後,忐忑而來,喪氣而歸。

石澳半島的風景還是那麼乾淨清澈,空氣簡直是不可多得的恩賜,午後的陽光越發金燦燦,照在那一大片寧靜的高爾夫草坪上,宛如凍綠的湖泊。可秦佳苒無心欣賞,一是因為她心裡裝的事太多太雜亂,不知道回去了該怎麼辦,她似乎走了一條絕路。

二是因為秦佳茜。

秦佳茜讓她完全無法思考自己的事。

“嗚嗚嗚嗚嗚.....不活了......”

“你為什麼不拉著我啊嗚.....”

“我好丟臉嗚嗚......”

“謝先生難道不喜歡女人嗎.....”

秦佳茜折戟沉沙,铩羽而歸,平生第一次在男人那吃了閉門羹,羞憤又氣憤,一上車就開始嗷嗷大哭起來,紙巾浪費了一大包,哭得整車人都心煩意亂。

“...他一定是不喜歡女人對吧?”

秦佳茜蠻橫地抓住秦佳苒的手腕,一雙被淚水打濕的大眼睛逼著秦佳苒。

秦佳苒完全被問到了,她輕蹙細眉,似乎有認真思考這件事,都顧不上手腕的疼。

“對的吧?嗯?”

秦佳苒隻好說:“可能他真的不喜歡女人吧,不過......”

秦佳茜沒空管後麵的轉折,一臉的就是就是,抽抽搭搭鬆開手,壓根不去看秦佳苒手腕被她攥出來一條紅痕,她去抹臉上的眼淚,嬌哼一聲:“我就知道,不然怎麼可能不扶我。我這麼漂亮!”

秦佳茜對自己的魅力和美貌有著充分且絕對的自信。

秦佳苒咬了咬唇,正想說什麼又偃旗息鼓,好吧,秦佳茜根本不想聽。

秦公館一連數日都沉浸在陰雲之中,出了這樣的大事,瞞是瞞不住的。

圈裡有了風聲,說謝秦兩家要聯姻的事吹了,畢竟那日晚宴連晚餐都沒有開,謝家太子爺先一步離場,誰都能猜到三分蹊蹺。

隻是當晚去過酒窖的來賓都是緘口默言,一問三不知。

也是,誰敢亂說謝家大少爺是撞到秦大小姐和男模幽會這種狗血劇情?

李夢嵐也勒令整個秦公館的傭人,誰敢亂說一句就彆想在港島混下去,可一顆心還是懸得高高的,終日放不下,直到謝琮月在一場飯局上開了金口,輕描淡寫一句性格不合適,寥寥幾個字,聽起來就是在指鹿為馬,可還是給這場風波畫下句號,李夢嵐這才踏實了下來。

幸好幸好,謝琮月是賣老爺子麵子的,不然出了這事,秦佳彤的名聲該爛光了。

李夢嵐第二天就帶著秦佳彤去寺廟進香,供奉,拜神,點燈,捐了二十萬的香油錢。

在港城,寺廟永遠是最人聲鼎沸的地方,香火繚繞,門庭若市,長明燈經年燃燒,日夜不熄。

從寺廟出來後,司機早已等候在外,隨行的黃媽為太太小姐拉車門,一行人打道回府,賓利車內沒人說話,死氣沉沉。

“媽媽,您說我是不是完了。”

忽然,車內的死寂被打破。

李夢嵐一愣,轉頭,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垂頭喪氣的女兒,“說什麼胡話呢?”

“媽媽.....”

到了這時,秦佳彤才敢露出一絲消沉。這兩天在其他人麵前都是強撐。

李夢嵐年輕時也是標致的美人,雖然不及白頌卿那樣美豔濃烈,可她舉止溫柔,眉目溫婉,是很標準的老一輩人會喜歡的那種大家閨秀。

此刻,她溫柔的眼睛裡盛滿濃濃的失望:“秦佳彤,你可是秦家堂堂正正的長女,如今藝術圈裡炙手可熱的明星,上個月你的畫還刷新了最高成交記錄,你怎麼能說這種垂頭喪氣的話?媽媽為了你投資了多少心血,金錢,就是讓你沒出息的嗎?”

可那些畫...

拍賣出高價的畫,大半都是媽媽和畫廊私底下運作的.....與她的實力無關.....

秦佳彤慌了,連忙解釋:“媽媽,我隻是受了打擊有些喪氣,您彆放在心上。”

李夢嵐抬手,那隻水頭極好的翡翠鐲子在陽光下是透明的,她輕輕握住秦佳彤的手背:“是媽媽的錯,太寵著你,讓你以為做什麼都有人替你料後。你已經讓媽媽失望一次了,不要讓媽媽失望第二次,能做到嗎?”

秦佳彤呼吸滯了下,點頭:“好的,媽媽。”

“那個男模解決了沒有?”

“我給了他五十萬封口費,又認識他經紀公司的老板,他不敢亂說。”

李夢嵐點頭,抬手按著太陽穴,“囡囡,媽媽和Jeff商量了,打算八月為你辦一次畫展,隻有一個多月了,你答應媽媽,一定要上心好嗎?”

秦佳彤措手不及:“辦展?可我最近沒怎麼畫畫.....”

李夢嵐頗有些恨鐵不成鋼,可還是溫柔注視著自己的女兒,這種溫柔仔細看有些恐怖:“囡囡,你現在已經嫁不進謝家了,你更要在你的事業上有所精進。媽媽好不容易幫你把名聲打造出來,一年大幾百萬的砸進去,就是讓你有名氣加持,讓你的身價更高。若是你此刻還頹廢下去,把畫畫也丟了,那你就真沒有指望了,你要想清楚。”

名利場是最現實最殘酷的地方,僅靠秦家大小姐的名頭根本不足以讓她站到聚光燈中心,多得是比她資本硬,長相佳,家世背景深厚的千金名媛,更何況那麼多人都虎視眈眈,巴不得她被謝家嫌棄,好騰出位置。

而藝術是通往名流圈中心的最佳捷徑。所以媽媽送她去巴黎鍍金,請最好的畫廊和經紀公司運作包裝營銷,這幾年,她頂著“天才藝術家”等極儘浮誇的title名利雙收,在名利場上身價自然水漲船高。

她享受這種被人讚美的快樂,隻是......

她不會畫畫。

她不是天才。

秦佳彤無端湧起極度不安,仿佛打開了什麼潘多拉的盒子,厄運,災難,痛苦,地獄,即將一個一個飛出來。

不可以。

“嫁不進謝家不要緊,還有其他的老錢新貴,多到可以抓一把撿,囡囡,你一定會擁有完美的人生。”

忽然,她抓住秦佳彤的手,語調陡地下沉,“隻是一定不能再走錯任何一步了。”

窗外是熱辣的七月,可車內的冷氣吹得人打顫。

“後天是你爺爺的壽誕,到時候港城幾乎所有叫得上名頭的人家都會來,你要抓住這個機會。”

秦佳彤痛得抽了口涼氣,“....我知道了媽媽!”

李夢嵐這才放心,靠在後座小憩,最近不止要擔心女兒的事,還要操辦老爺子的壽宴,總覺得精力不濟。

賓利車又陷入死氣沉沉,就在司機和黃媽都悄悄鬆一口氣時,李夢嵐又清淡地喚了聲黃媽。

黃媽立即緊張回過頭,“夫人。”

“你昨日說,是秦佳苒搶了藥送過去,老爺子才讓她一起去的?”

黃媽還沒開口,秦佳彤立馬插進來話,“是!我都忘了跟您說這事,不是秦佳苒在爺爺麵前扮可憐,爺爺怎麼可能讓她一起去!她難道以為跟著去了就能被謝先生看上嗎!媽咪,肯定是您說要把她介紹給黃董,讓她心都大了.....”

說話時,秦佳彤藏不住輕蔑和厭惡。

她就是看不上秦佳苒那下賤樣,平日裡討好這個討好那個,裝乖乖女,背地裡不知如何騷浪賤,連堂哥都勾引,現在又心比天高,還妄想取而代之?

也不掂量掂量,謝琮月是怎樣的人,會看上她?

李夢嵐隻是微微皺眉,擰開一瓶礦泉水抿了一口潤唇,平聲吩咐:“黃媽,回去了提醒三小姐,讓她彆忘了明日的馬術課。”

秦佳彤眼中閃過一絲殘忍,揉著手腕,笑了起來。

在一周的連綿陰雨過後,港島迎來了真正的夏天。

秦佳苒戴著一頂巨大的遮陽草帽,牢牢抓著一隻編織草包,下巴士後,她腳步飛快,往熙攘嘈雜的人群中走去。

這裡顯然比山明水秀的富人區混亂很多,行人道狹窄,人擠著人過身,空氣裡彌漫著各種夏日暴曬過後的汗臭味。

秦佳苒在一個賣花的小攤前停下,挑了幾支弗朗花,討價還價了三塊錢,她拿著花拐進暗巷,走到一棟六層高的舊樓下,推開生鏽的單元門,纖細的身影一晃,人就被吞沒了。

這一片大多是五六十年代修建,不帶電梯的老房子,密密麻麻地擠在一起,遮天蔽日。灰撲撲的窗戶一個挨著一個,像極了鴿子籠,樓房粉刷成各種顏色,粉的黃的藍的綠的,牆皮因為年代久遠又不修繕而掉得七零八落,仿佛疊了一層灰調濾鏡,落寞地仿佛不該存在於這個以紙醉金迷而聞名的城市,但的的確確,這些,才是這座城市寂寞而漂亮的靈魂。

一樓臨街的全是老舊又琳琅的商鋪,往來的全是附近的居民亦或慕名前來的遊客,商鋪之間會開一道宛如縫般的狹窄單元門,從又深又黑的通道上去,就是住人的地方。

很多房東為了收取更多租金,還會把本就不大的屋子分隔成一間一間的小劏房,每間隻有幾平米,霓虹都觸不到的鴿子籠,照樣住人。

從燈火輝煌的太平半山秦公館,再到這棟雜在平民區的舊唐樓,這麼多年,秦佳苒往來過很多次,每次都會有深深割裂的恍惚感。

她已經有十三年沒在這住了,可這裡的一景一物還是深深刻印在腦海中,忘不了。八歲之前,她和媽媽還有哥哥住在小小的破屋中,後來,媽媽把她送去了秦公館,以為把她送去了尹甸園。

可哪兒是尹甸園哪兒是地獄,誰參得透?

秦佳苒拿出鑰匙打開房門,一個月沒來,一股得不到陽光的黴味撲麵而來,她輕車熟路地打開玻璃窗通風,拿抹布把為數不多的舊家具擦拭一遍,最後才鄭重地那把橘粉色的弗朗花插在玻璃瓶裡。

黯淡的空間被花點亮,活潑生動起來,眼前仿佛浮現出媽媽低頭嗅花香的樣子,還有哥哥坐在窗邊借著陽光朗讀英語的樣子。

秦佳苒記得很多小時候的事。

記得每到七點,媽媽騎自行車去按摩店上晚班,哥哥就會偷偷帶著她上街溜達。哥哥和她是同母異父的兄妹,因為她的出現,媽媽不得不把給哥哥的那份分給她一半,可哥哥不介意。

他們兄妹手牽手,去附近吃魚蛋和車仔麵,吃到嘴巴油乎乎,她說辣,哥哥就去買一隻酥皮蛋撻給她,她咬一口,遞給哥哥,但哥哥說不愛吃甜的。

那時,夜色是多麼斑斕,霓虹萬千,花花綠綠,像幾千隻蝴蝶在黑夜裡跳舞,她揚起天真的小臉,看著哥哥瘦弱的身體像一棵還沒有長大的小白楊,可就是很有安全感。

後來,媽媽死了,哥哥像被蟲子蛀空的白楊樹,空慟地抱著母親的骨灰盒。

他們沒有錢買存放骨灰的龕位。

“苒苒,你在秦家要好好的。”

“哥哥...你怎麼了?”

她才九歲,聽不出這就是離彆。

“哥哥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