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目光殷切地看向李元牧,結結巴巴道:“都,都說相由心生,公子您是個好人,小女子走投無路了,求您幫幫我吧。”
“好人。”李元牧品味了下這個自他弑母起就沒聽過的評價,驀然笑了。
那一笑燦若桃李,似是在大雪紛飛的季節裡都聽到枝頭花骨朵兒綻放的細微聲響。
少年唇紅齒白,一笑更是傾城,而就在粉衣姑娘看呆之時,便聽他心情很好道:“不救。”
姑娘的神情立刻就僵住了,她怎麼都沒想到這位長相如此純善的貴公子性子竟那麼頑劣。
眼見那兩位夫婦伸手就要來拉扯她,姑娘立刻在李婧冉他們身前跪了下來,苦苦哀求道:“二位貴人,求求你們給小女子一條生路吧......”
李婧冉看著眼前這一幕,倒是猜到了個七七八八。
這就相當於是現代的人販子當街拐賣婦女,這群人販子大多麵相周正,是很能讓人放鬆警惕的類型。
他們會采用親情攻勢,為了防止受害者和路人求救,會謊稱受害者是他們的親屬,有些還會捏造一些借口,讓不明真相的路人反而指責受害者。
李婧冉很少上街,但她就算是在新聞上看到這種事情都覺得分外憤慨。
青天白日,法網恢恢,總有一些歹毒的人蔑視王法當街行凶。現代法律那麼嚴明的情況下都是如此,更彆說古代了。
譬如此刻,那位儀表堂堂又看著文弱的書生便苦口婆心地開口道:“婉婉,爹娘從沒嫌棄過你先天不足,也並非有意虧待你的。爹爹把雲錦給你買回來了,你就原諒我們吧。”
粉衣女子卻忍不住反駁道:“你們胡說!我根本就不認識你們,而且我腦子也沒病!”
這一幕此刻也引起來往行人的注意,買好熱飲板栗子的百姓們紛紛湊過來看熱鬨,並對他們指指點點。
那對夫婦儼然是個極好的演員,訓練有素,被這麼多人圍著也絲毫不怵,口齒伶俐地賣著慘:“相公,姑娘她又犯病了,都不認得人了......”
那位婦女用手帕輕輕拭了下眼角,哽咽著說不下去了。
書生輕輕拍著她的背,歎息一聲,十分疲倦地看向粉衣姑娘道:“姑娘彆鬨了,你娘身子本就不好,今兒個為了尋你更是心力交瘁。你就跟我們回去吧。”
“唉,攤上這麼個孩子真是家門不幸啊。”
“這對夫婦當真是善人,家境看著也不闊綽,竟願意將一個先天不足的孩子撫養成人。”
“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
圍觀的百姓三言兩語地議論著,但卻都是心疼那對人販子夫婦的,竟無人發現蹊蹺,更談不上要幫這位粉衣姑娘一把了。
粉衣姑娘孤立無援地站在原地,人販子夫婦上手拉扯她時她儘力掙紮著。書生看著文弱卻手勁很大,她怎麼都掙不開。
姑娘苦苦哀求著周遭圍觀的人:“他們真的不是我的爹娘,我說的都是真的。求求你們,你們幫幫我,求求你們了。”
她言辭卑微又懇切,那對人販子夫婦聞言也絲毫不慌,隻是對著人群頷首示意,麵色心酸:“讓父老鄉親們見笑了。”
這種拐賣的方式在現代都是很難破的局,古代人心淳樸,看不透這種花花腸子也實屬正常。
眼見粉衣女子就要被人販子夫婦強行擄走,李婧冉咬了咬牙,硬著頭皮道:“等等!你們如何證明你們是這位姑娘的爹娘?”
人販子夫婦的背影一僵,夫人側眸,柔弱弱弱道:“姑娘此話何意?婉婉和我長得如此想象,她自然是我們的女兒。”
周圍人的視線都聚焦在李婧冉身上,她分外不適應,偷偷往李元牧那邊挪了下。
李元牧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卻也沒挪,任由她的衣袖和他的挨在一起。
馥濃的鳶尾花與龍涎香混合著,氣息危險又引人沉醉。
李婧冉清了清嗓子,繼續追問道:“可是這位姑娘都說了她不認識你們。”
夫人答得滴水不漏:“婉婉自幼身子不好,身染惡疾,發病時不認人也並不罕見。”
他們顯然是已經很有經驗了,在方才追著粉衣姑娘時就已經鋪墊好了一切,每一環都合情合理。
李婧冉並不是神仙,她自知這件事很棘手,況且她短時間內也挑不出他們話裡的漏洞。
看來眼下隻有一種方法了,李婧冉心想。
她不再猶豫,側眸看向李元牧,壓低嗓音道:“陛下,我若在你麵前撒謊,可算欺君?”
李元牧翹起唇,一雙杏眸瀲灩:“阿姊對朕說的謊話還少嗎?”
“不過......”李元牧眸中劃過一絲興味,“朕恕你無罪。”
他倒是也挺想看看,這位巧舌如簧的阿姊要如何化解麵前這種情景。
李元牧雖暴虐,但他卻是原書中智商最高的,原文作者對他的描述是:殘暴肆虐,外乖內戾,多智近妖。
算是極高的讚譽。
他自然早就看出了那對夫婦的不對勁。
他們一唱一和得太自然了,看似是對分外寵溺傻子女兒的爹娘,然而言行舉止間卻處處透著破綻。
李元牧和華淑長公主一樣,從未被親情灌溉,但他對人心險惡的洞悉力卻是極度敏銳的。
倘若這對夫婦真的愛護他們的女兒,萬萬不會舍得將她的先天不足大肆渲染,更彆提主動在大街上吆喝。
這些不經意的行為對孩子的傷害是無法預估的。
隻是李元牧雖瞧出了他們的不對勁,如今這場麵即使是對他而言也是較難的。
難的點是要如何讓這群愚昧的百姓看出這個騙局,讓他們發現這對夫婦的不對勁。
李元牧沉思著,目光不由挪向李婧冉,想瞧瞧他這位阿姊又能想出怎樣的方法。
李婧冉自然也想到了這些,因此她根本沒有試圖說服百姓。
她僅僅是直截了當道:“他們是人販子,大家彆被騙了!”
李元牧不由有些失望。他還以為自己這阿姊能想出怎樣驚天動地的好法子呢,沒成想是如此無趣。
人販子夫婦自然又是一頓賣慘,哭泣的哭泣,咳嗽的咳嗽。
百姓原本對李婧冉的話便不太信任,更是聽信了人販子夫婦巧舌如簧的說辭,被他們精湛的演技哄得團團轉。
甚至還有人開始指責李婧冉:
“你這姑娘看著便輕浮,說出口的話更是輕浮,怎可隨意詆毀他人?”
長相一看就很妖豔的李婧冉:?
怎麼還帶人身攻擊的呢?
“就是,人家分明隻是對愛護女兒的夫婦,看著都慈眉善目的,怎的到了你嘴中就變成那十惡不赦的人販子了?”
“當街嘩眾取眾真是掉價!”
李元牧聽著這群低賤的螻蟻出言不遜,麵色一沉,那種需要鮮血才能撫平的感受再次席上心頭。
他舔了舔唇,尚未來得及動作就見李婧冉揚聲說了第二句話:“官府貼出過畫像,畫像裡的人販子正是他們!”
這自然是李婧冉隨口瞎編的,然而這聽起來分外合乎情理的證據卻讓百姓們不由地猶豫了起來。
信任的天秤開始倒戈,有很大一部分人都開始相信李婧冉的話了。
先前說她長相輕浮的婦女仔細瞅了瞅李婧冉的眉眼,改口道:“小姑娘眼神還是很正氣的。”
李婧冉再次沉默。
那對人販子夫婦顯然不知李婧冉話裡是真是假,他們眼神一狠,一人抽出短刀,另一人拿著汗巾捂住粉衣姑娘的口鼻。
百姓們見他們動上了刀子,一些膽子小的尖叫了起來,眾人均避讓,無人敢上前,也無人願意上前。
為了救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賭上被重傷的風險,那種人是武俠劇裡的大俠,現實生活中還是明哲保身的人為多。
李婧冉心底早就猜到了這種情況,她被攢動的人群擠進了李元牧的懷裡,龍涎香鋪天蓋地地把她淹沒,她卻仍艱難地伸長脖頸,扔下第三個重量級信息。
“凡是擒拿人販子夫婦者,官府懸賞黃金十兩!”
此話一出,風向頓時又變了。
那可是十兩黃金啊!
興許扔進皇宮禦花園的池子裡連個響聲都聽不見,但對平頭百姓而言,那相當於是將近兩年的吃喝用度了!
有些底層平民種了一輩子的田,說不準都從沒見過黃金。
李婧冉的這句話無疑非常有誘惑力,百姓們甚至無心去質疑她話裡的真假,因哪怕隻有萬分之一的真實性,都夠他們去賣命冒險了。
方才還退讓三舍的百姓們頓時一窩蜂湧了上去,看著人販子夫婦的眼神冒著縷光,猶如餓狼看到了食物。
他們抱大腿的抱大腿,奪刀的奪刀,人多力量大,人販子夫婦自是無處可逃。
待人群一窩蜂往前湧去後,李婧冉才呼出了一口氣,感覺連空氣都變得清新了。
果然,她還是更適合一個人呆在房間裡,擺爛吃薯片追劇。
以後這種拯救世界的任務,還是留給偉大的悲天憫人型人群來做吧。
就在她悠哉悠哉時,卻聽身後傳來李元牧涼颼颼的嗓音。
“阿姊,朕身上好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