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如青絲暮成雪 他站在階前,依稀是舊……(2 / 2)

通天慢悠悠地走著,偶爾側過身去,對那些議論付之一笑。

昊天上帝端坐在位於九重天的淩霄寶殿之中,隻聞頭頂一陣天動地搖,驚得他抱住了旁邊的柱子,戰戰兢兢地問旁人:“魔頭出世了?大妖作亂了?還是洪荒要毀滅了?”

“都不是。”通天好脾氣地答道,“是本座路過此地,想來看看我的小師弟。”

昊天僵住了,半晌之後才艱難地抬起了頭:“通天師兄。”

通天一如千萬年前一樣,再平靜不過地從宮闕外走來,又低下頭來輕輕收起了手中的紫竹傘,方才笑盈盈地應了一聲:“正是本座。”

昊天的目光落到傘上:“您不遠萬裡遠道而來……這是打算做什麼嗎?”

通天擺擺手:“不是說了嗎?路過罷了。”

他站在邈邈仙境雲霧之中,微微抬首打量了一遍此地,眉眼舒展,含著幾分淺淺的笑意。

天庭之上,無數仙神抬起首來,似乎想看一眼這不速之客,卻在觸及他麵容的瞬息不由自主地低下頭去。

卻亦有幾人怔怔出神,目光貪婪而留戀地看著他。

——截教門下,通天弟子。

通天微微斂了眸光,重新看向昊天,懶洋洋地笑道:“正巧路過,想起師弟便進來看看。來都來了,昊天師弟不如替本座昭告三界眾生,就說本座已經離開紫霄,重歸洪荒?”

通天含笑:“讓他們有眼的沒眼的,都掂量下自己的分量,遇到本座的時候自覺退避三舍,少做些蠢事。”

昊天:“……”

多年不見,通天師兄您還是這麼囂張啊?

這話說的,應該不是在警告在下吧?

他看了一眼底下的仙神,默默地放開了柱子,抬起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又試探著問了一句:“您這次出來,是得了道祖的允許嗎?”

通天施施然地走了過來,順勢坐在了原先昊天所坐的位置上,低頭看了一眼,拾起了那方代表著天帝權柄的金印。

昊天愈發心驚膽戰,結結巴巴地問:“師兄?通天師兄?”

“啊,你說師尊嗎?”他仿佛方才回過神來,對著他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師尊向來最是疼我,今朝下界,他倒也沒說什麼,隻盼我少被旁人欺負了去。”

天庭眾多仙神:“……”

是嗎?怕你被人欺負了去?

還是那幾個截教弟子,相當認同地點了點頭,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們的師尊,麵上神情仿佛在說:他們師尊說什麼都是對的。

通天的目光從他們身上再度不經意地掠過,又重新落到了昊天身上:“怎麼,你不信?”

他語氣輕淡,含著淺淺的笑意,卻令昊天陡然回過神來:“信!怎會不信!”

先不說道祖向來最寵這位小師兄,便是如今這情況,也容不得他說不信啊!他當天帝還沒幾年,還不想這麼快就中道崩殂,英年早逝。

一念至此,昊天毫不猶豫,重重地點了點頭:“師兄既然重臨洪荒,自當昭告四洲三界,天道聖人至尊至貴,豈能容旁人慢待!”

通天把玩著金印的手微微一頓,眸光一深,又轉瞬恢複了平靜。

“不愧是昊天師弟,怪不得能被師尊選中,做了這一方天帝。”

昊天:“……師兄謬讚。”

通天搖頭,神情真誠極了:“本座可是在真心實意地誇讚師弟你呢。”

他說著站起身來,抬手整理了一下自己微亂的衣擺,又將那方天帝金印順手塞到了昊天的手中。

昊天垂首看了一眼金印,什麼也沒說,便將它塞入了袖中:“師兄路過這天庭,可還有什麼事情想做嗎?”

他看了一眼那幾位截教門下的弟子,又回過首來,望著麵前辨不出喜怒的截教通天聖人。

通天還真認真地想了片刻,方才問道:“聽聞我那大哥哥在天庭上留了一尊化身?”

昊天的手控製不住地一抖,艱難地應了一聲:“……是。”

通天舒展開長眉,唇角微微揚起幾分,露出一個欣然的笑容:“來都來了,自當敘舊。”

昊天一臉沉痛地閉上了眼:“合該如此。”

通天便自然無比地往兜率宮的方向走去。

僅僅片刻之後,天庭之上所有的仙神都聽到了一聲翻天覆地的巨響。灰塵滾滾而起,與那本就昏暗無比的天空,可謂是相映成趣。

眾人下意識騷動了起來,昊天卻抬了眼,淡淡地掃了他們一眼:“肅靜!通天聖人與他長兄親切交談,與爾等何乾!”

陛下,您確定這是“親切交談”,而不是聖人在拆你家嗎?

昊天麵對著各種複雜的目光,神色絲毫不改,端的是穩如泰山,巍然不動,又在通天再度出現在他麵前時,恭恭敬敬地問了一句:“通天師兄可還滿意?”

通天點了點頭,對著他一笑,方才輕聲傳了一句音:“貧道那幾個不成器的弟子,就拜托師弟好生照顧了。”

昊天於心底無聲地歎了一聲:“便是師兄不說,師弟也會這麼做的。”

他站起身來,送通天離去,一直將他送到了南天門外,看著紅衣聖人撐著紫竹傘,一步一步,消失在暴雨洶湧的天幕之下。

偶一個瞬息,聖人回眸一笑,端的是慵懶肆意,恣意狂狷。

“要變天了。”昊天心想。

……

通天繼續往九重天下走,又微微側過首去,對著虛空之外的某處開了口:

“世人向來欺軟怕硬,你愈強,他愈怕。示敵以弱,不如示敵以強。隻要我仍然是天道聖人,仍然掌握著這世間無可匹敵的力量,他們再怎麼厭惡我,憎恨我,也不敢對我出手,唯恐被我報複,以致萬劫不複。”

他說著,捂著唇,輕輕咳嗽了一聲。

再度攤開的手掌之中,那抹豔紅鮮血觸目驚心。

“更何況,如今的我,如何能缺了這份畏懼?”通天挽唇一笑,眼中一派疏離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