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生的前二十年裡。
萬念就從來都沒有講話這麼文明的時候。
她是個很狂放不羈的人,說的好聽一點叫性格大方,說的難聽一點就是抽象。
但是……
再抽象的狀況,也沒有眼前的情況抽象。
萬念努力保持著笑臉,好像希望愛德華能透視這厚厚的牆壁,看見她臉上熱情的笑容,從而判斷出她沒有惡意的結論的。
看吧,看吧,她是多麼溫和的一個人啊。
“……你是什麼人?”
“是他們……派你來殺我的?”
“他們殺了我的老師,殺了我的同門,殺了我最好的朋友。”
“而現在,你也就像殺了他們一樣殺了我嗎?
不不不……
萬念瘋狂的搖頭。
這位帥哥你彆誤會,她就是個小店長,乾不出殺人這種事來。
雖然她也不知道她是賣什麼的,但是,她真的就是個小店長……
儘管內心裡,萬念幾乎都要跪地求饒了,可是她脫口而出的卻依舊是一種聽起來輕柔又溫和的語氣。
“我?”
“我不過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商人而已。”
“對於外麵的那些事,我大部分時候都沒什麼心思去關注。”
“安居一隅是我的夢想。”
……等等!
這個語氣為什麼依舊一副不緊不慢的樣子啊!
雖說這樣的語氣就是最普通不過的店員語氣罷了,最多帶點不倫不類的翻譯腔……
但是再普通的語氣也要看看場合啊!誰家在這種地方還這麼不緊不慢的說話啊!
萬念內心異常忐忑。
她意識到,這個所謂的“規範用語”好像非但不能幫她,反而會讓她的情況變得更糟。
因為它根本就不會隨場景去變化,無論何時,都是一副五星級飯店前台的語氣。
但是無論怎麼想,一個人能在牢房裡依舊保持這種語氣都是很怪的好吧?
果不其然。
就在萬念說完了以後,她意識到自己的解釋好像並沒有讓對麵的人信服,反而讓對方更加的警惕了。
不僅如此。
那不急不慢的聲音,傳到愛德華的耳朵裡後,讓他不由自主的皺起了眉。
對麵那個人的話語裡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柔和。
而且,她似乎是在極力的試圖證明自己隻是個再普通的不過商人而已。
但對方如果是個普通的商人,愛德華寧願把自己麵前的草席吃下去。
區區一個商人,在沒看見他的臉,就輕輕鬆鬆的叫出了他的名字?
甚至在這個眾所周知帝國最可怕的聖安娜修道院裡,還能像在帝國最好的飯店裡一樣鎮定自若?
鬼都不信。
他警惕的聽著旁邊的聲音,卻並沒有戳穿對方,反而試探著問清楚對方的真實身份和目的。
“那麼……請問這位普通的,安居一隅的商人。”
“……是如何把我送到了這裡,又如何讓我從教會和貴族的手中逃脫的呢?”
愛德華現在心中已經下了推斷,自己能來到這裡,十有八九跟對方脫不了關係。
隻是,愛德華不清楚,對方把他弄來這裡究竟是為了什麼。
“我先說好,現在的我,已經是個有罪之人了。”
“榮華富貴,金錢名利,我的身上都沒有。”
“花了那麼大的代價把我弄到了這裡來……”
“恐怕,我可能沒辦法達到您心中想要的要求呢。”
完了!
萬念聽了愛德華的話後,心裡咯噔了一聲。
她發現自己非但沒有讓愛德華對她放下警惕之心,反而讓對方產生了一些奇怪的誤解。
但萬念覺得自己還可以解救一下。
“對,對,對了萬念!快!快轉動一下你的狗腦子,說點符合空氣的話……”
“啊,對啊!食物和水!”
“他看起來這麼慘,肯定已經很久都沒有吃到什麼東西了吧……”
萬念的目光看向了窟窿的另一旁,那邊有著剛剛被拿過來的一箱礦泉水,和半箱泡麵。
——食物和水絕對是拉好感度的最棒武器。
前段時間餓了兩天的萬念對這點有著深刻的理解。
就算是隻智商不高的貓,都會對自己常年喂貓條的人更親近,人就更是一樣的了吧。
想到這裡,萬念為自己頗具邏輯的推理認可的點了點頭。
愛德華見自己問完了以後,對麵安靜了很長時間。
過了良久……
一隻手端著一隻碗,從門上的小窗口裡拿了進來。
那碗裡裝著半碗水。
而這水,在月光的照耀下正在閃閃發光。
“先喝點水吧。”
對麵傳來了那個舒緩溫和的聲音。
原本都抱著跟萬念決一死戰的愛德華看見那碗水後,瞳孔微縮。
這個水……
……
無論在什麼時候,水都是一種寶貴的資源。
而對於古代人來說,想要飲用乾淨的水源,更是艱難的一件事。
那在月光下倒映著光芒的水實在是過於乾淨了,完全不像是這裡的犯人們會飲用的水。
愛德華見過這裡的水長什麼樣。
因為他這些日子喝的就是那些水。
——實際上,如果萬念問一問,她就會知道,這些日子以來一直被她誤解為某種“湯”的東西,就是這裡的人們日常飲用的水。
想必,如果萬念知道這件事,她一定會裂開的。
前幾年帝國裡的地下水就已經大量被汙染了,許多人甚至不得不用葡萄酒來代替水。
而這樣清澈的水,愛德華隻在貴族的家裡看見過。
他謹慎的抬頭看向了那個正站在牢房門口的人。
——這是……在向他展示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