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問。”
魯深調整了一個姿勢,凝視著她,他唇角繃得緊了點兒,眼神如同夜裡的虎豹一樣鋒銳,“用不了幾天,衛宗林就要帶著兵上山,真打起來,你到底是以這小子為先,還是以寨子為先?”
魯深眼眸深沉,緊緊地盯著她,不放過她臉上任何一絲情緒的變動。
被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惜翠感到了一陣久違的壓力,但她還是鎮靜地回看著魯深,神色鄭重而恭敬地說著屁話,“真打起來,當然是以寨子為先。”
惜翠拍了拍胸膛,信誓旦旦地保證,“大哥你放心,我心裡有數。”
“那你就記住你今日所說的。”魯深好似也鬆了口氣,腳一蹬,大馬金刀地坐直了,又接著笑,“在這瓢兒山上,萬事還得以我們寨子為首。你彆忘了自己的本分。要是哪天,你真犯了糊塗,”他一牽唇角,扯動了臉上的刀疤,“我就先殺了他,到時候,你就算再替他求情都沒用。”
*
那山匪刻意討好他。
衛檀生發現。
討好的眼神他簡直再熟悉不過了。
府上的人都在討好著他,特彆是跟在他身邊伺候著的丫鬟小廝們。他的眼神就跟那些整天圍在他身邊的下人一個模樣。
他雖不喜歡,也不明白他的用意,但這不妨礙他接受。
至少,在他刻意的討好下,他能好過許多。
其實,他起初也生出了些警惕心。覺得那山匪是有意在試探他,但他想了一想,又覺得不太像。
他們其實瞧不起他,也不在乎他,隻要他還剩一口氣,能威脅到他爹,這就足夠了。
每晚,在那山匪看不見的地方,他都會用樹枝在牆上劃一道。
他劃了十多道,在這山上也待了足足有十多天。
撫摸著牆上凹凸不平的印記時,衛檀生知道,是時候了。
那山匪對他沒什麼戒備心,似乎沒想到過他會逃,尋了個合適的機會,他跑出了寨子。
一切進展得出乎意料的順利。
隻是他腿傷沒有好全,跑不了太遠。
這一路,他足夠小心謹慎,沒急著下山,而是躲在林間靜靜地等著,等避過風頭,再往下走。
但衛檀生做夢都沒想到,那隻猴子,那隻總是蹲在匪首肩膀上的猴子。
他就像那隻貓兒一樣,僵硬地搖尾乞憐,試著祈求他放他離開。
他麵上在懇求,但是內心冷得像冰。
因為他知道,叫他放他走這可能性太小了。
他們提著他的腳,像拎著一隻死雞一樣將他丟回了那間茅屋裡。
哢噠,上了鎖。
他就像一尾被拍在了案板上的魚,五臟六腑都好似被擊碎了。
衛檀生咳嗽著,慢慢地爬起來。
在他逃跑前,他已經預想過會有這種下場。
整整一天一夜,都沒有人過來,沒人給他送飯送水,包括那個山匪。
等到第二天,天剛亮的時候,有兩個人進來了,像喂狗一樣給他丟了點兒已經發餿的飯菜。又抬起腿往他臉上踹了幾腳。
他們本想看到他驚慌失措,哀哀求饒。
但是他沒有。
他這一雙眼睛定定的,像兩團鬼火。
看得這兩個人心裡突然有些發毛。
“嘖,沒意思,大哥也真是,不知道發哪門子的瘋,偏偏攔著不讓人教訓。這一心窩子的氣都沒出撒。”
那人照著他心窩子又踹了他一腳。
見他們轉身欲走,他喊住了他們,“等等。”
他問,那山匪有妹子嗎?
這問題他們本來是不會回答但他的,但他們心情似乎不錯。
“老六?老六哪來的妹子?你聽誰說的?”
他們將門重新落了鎖。
衛檀生看向了剛剛被人踢翻的飯菜,眼睫微微一顫。
難得有肉。不過似乎隻用水焯過一遍,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腥氣。
衛檀生記得衛宗林有個一直侍奉左右的下屬,姓林,年紀約莫三十歲,生得方正。
手掌很寬大。
抱過不止他一回。
前天,他死在了這兒,就死在那棵槐樹下,頭被砍下來,身子則被山匪大卸八塊分食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