拎著食盒,惜翠找到了衛檀生所在的禪堂。
繞過正壁,門上垂下一塊布幕,上麵掛了個木牌,書有“放參”二字。
禪堂此時已經空了,僧人都已經去齋堂用膳,唯獨衛檀生還在裡麵參禪。
他前幾天一直在招待吳懷翡,侍奉善禪師,昨天半夜幾乎沒合眼,一直到今天晚上才得空到禪堂裡參禪。
惜翠走進去的時候,他正坐在貼有他名姓的椿凳上打坐。
禪堂中空落落的,山風卷起布幕,吹入室內,四角點燃著的燭火微微搖曳。
中央佛龕中供奉中的藥師佛,麵容溫慈寧靜。
燭光倒映在他臉上,泛著如玉般的光澤,明明滅滅。
香案正中設有慧命牌,上書:“大眾慧命,在於一人,若爾不顧,罪在爾身”。
屋中安靜,襯得她腳步聲清晰可聞。
衛檀生盤坐在椿凳上,好像睡著了一樣。
惜翠知道他沒睡著。
沒打擾他,惜翠出了屋靠著門,抱著胸等他禪定結束。
很奇怪,當初瓢兒山上那個臟兮兮的小男孩,卻出家當了個大和尚。
四周很安靜,她能聽到風吹簾幕,聞見從禪堂中傳來的縷縷芳香。
夜已深。
惜翠等得有點兒昏昏欲睡。
半夢半醒間,衛檀生終於出來了。
“高郎君?”
惜翠昏昏沉沉地睜開眼,雙眼迷蒙間仿佛看到了一雙沉沉的紺青色雙眸,眸中含著抹諷意。
冷得透骨。
惜翠徹底清醒了。
但一晃神,這一抹諷意霎時又消散得無影無蹤,化為了平日溫和的笑意。
好似剛剛的諷意隻是她的錯覺。
惜翠甩甩腦袋,將食盒提起來,伸到衛檀生麵前,“喏。”
“這是?”他抬眼。
“吳娘子要我轉交與你的藥膳。”
衛檀生接過了食盒,臉上神情說不上來是何種模樣,他莞爾,“麻煩郎君跑一趟。”
經過昨天這事,惜翠也不太清楚該用何種態度麵對衛檀生。
見他接過食盒,便準備告辭。
但衛檀生卻主動叫住了她,提著食盒,定定地問,“郎君可否同我去寮房一議?”
他腕間的佛珠泠泠的響。
*
衛檀生正跪坐在一張矮幾前點茶。
他今日穿了一件青絛玉色袈裟,僧袍寬大曳地,眉眼鎮靜。
惜翠在他對麵坐了下來,“小師父叫我過來有什麼事?”
“我今日找高郎君,”他頓了一頓,紺青色的眼直直地看向惜翠,“……不,應該是說高娘子,確實是有要事相談。”
惜翠沒有特彆吃驚。
他那麼聰慧多疑的人,她本來就沒指望自己的偽裝能瞞得了他。
她隻是沒料到,既然衛檀生這幾天一直都在配合她演戲,為什麼偏偏要選在今天挑明她的身份。
惜翠心下一沉。
是因為昨天的事嗎?
“你是怎麼看出來的?”惜翠沉默了一瞬,問。
“前些日子,在殿前,我同娘子與高郎君曾有一麵之緣。”
他竟然記得那一麵?難道他認得高騫?
這讓惜翠倒是有些訝異,“那當日在山門第一眼,你就認出來了?”
衛檀生沒有否認,接著說道:“我不知曉娘子是因何種緣故,要扮做令兄的模樣到空山寺來,娘子的事我無意過問。”
“我今日之所以找娘子來此一敘,”他平靜地說,“是為了請娘子下山。”
惜翠蹙眉:“為什麼?”
衛檀生沒有正麵回答她。
“我聽聞,昨日娘子是因為看到一位女香客,這才急急忙忙避入山林,而那位女香客正來自高家,看來,娘子離家一事,定是瞞著家人的。”